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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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十分钟之后，停在了疗养院的门外。开车的司机在把人放下之后，就转头回了市区。
秦砚从来不限制自己的司机在接送期间的活动范围。
看着银白色的轿车消失在视线当中，秦砚在原处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了有着不小占地面积的疗养院。
“小砚来了啊？”围在院子里下棋的老人笑着朝他打招呼，“你爸在房间里等着呢！”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一趟的秦砚，显然已经成了这些人眼中的熟人。
“哎——要是我儿子能有这么常来看我就好了！”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感叹，立马就获得了一堆人的应和。
“——上次你儿子要接你出去一起住，不是你自己不乐意吗？”但很快，就有人指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就是就是，我家那丫头就完全没想过这一茬！”
“你们这些家伙懂什么，远香近臭明不明白？”
“真要是住一块儿去，还不得被那个臭小子给烦死——他要是给我生个孙女儿的话，我倒是还能再考虑考虑。”
“这什么话……哎等下，这一下不算，我下错了！”
“落子无悔懂不懂？嘿嘿，这一边我收下了——”
“啊！你这个臭棋篓子——这下的什么破地方！！”
将那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给抛在身后，秦砚来到安静了许多的二楼，来到最靠里的那个房间，在门上敲了两下之后，就推门走了进去。
“爸，”他清楚地看到，在听到自己声音的一瞬间，靠窗坐着的老人浑身都僵硬了一下，“怎么不去和李爷爷他们一起下棋？”
“和那几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好下的，”然而，当对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已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我怕被他们气死。”
“今天怎么来得比平时要早了这么多？”放下手里没看完的书，秦陆城站起来，想要给秦砚倒水。
“今天助理生日，我让他提早下班了——还是我来吧，”及时地伸出手，扶住一个不注意，撞上了桌角的人，秦砚代替他走到了冰箱面前，“而且程记今天没开，”声音在看到冰箱里那一盒，过去自己最爱喝的鲜榨橙汁时，略微停顿了一瞬，很快就接了下去，“所以没去买东西。”
“没开挺好……你也不用每次过来都买东西。”秦陆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出口的，却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但是爸你很喜欢那里的糕点不是吗？”拿出那盒标着现在鲜少能够在市场上找到的品牌的橙汁，连同一边还冒着热气的手工花草茶一起，放到了桌上，秦砚笑了一下，一点儿也不见外地直接打开包装，喝了一口带着浓郁橙子香气的饮料，“也就只有带这个过来，你才不会一脸嫌弃地抱怨我又乱花钱。”
然而，除了滑入喉咙的事物是液体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品尝出来。
将手里瞬间就在表面覆满了细小水珠的纸盒放下，秦砚在桌子边坐了下来，主动抛出了一个适合闲聊的话题：“其实我本来想给助理办个生日聚会什么的……连带着入职转正的庆祝也一起办了，”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少许苦恼的表情，“……但果然还没有熟到那个程度的话，突然这么做还是会吓到别人吧？”
“至少要是我的顶头上司，在我刚转正没两天就这么干的话，我肯定会有一两个月睡不好觉。”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秦陆城靠在桌边，侧头看向那边摆出没有任何防备的姿态的人。
公司里一些有趣的事，工作上碰上的一些麻烦，生活里的一些近况——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并不算那么热烈的氛围，有种相处融洽的父子之间的和谐。
——也像是努力地维持着表面和平的人之间的疏离与淡漠。
搭在因内里装着的热水，而显得有些发烫的杯壁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秦陆城有数次想要开口打破这份介于舒适与憋闷之间的气氛，但每一回在对上那双蕴满了笑意的眼睛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就会被他重新咽回去，变成和以往一样，空洞到不具有任何意义的句子。
大抵是之前重新体会到的味觉的影响，也可能是手里这盒尝不出任何味道的橙汁的作用，过去都装作没有察觉这一点，专注地扮演着自己好儿子的角色的秦砚停下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已经做做得很好了，”他略微弯了弯眸子，“……爸爸。”
这个人对他的那份爱是真实的。
见到对面的人因为自己做出了稍许改变的称呼，而露出细微动容的表情，秦砚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如果换了其他人的话，根本就不会愿意见我吧？”他低声笑了笑，“更夸张一点的，直接去想办法杀了我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这个人对他的那份恐惧，也同样是真实的。
秦砚移开视线：“可你还是把我当做你的儿子……”
“你就是我的儿子，”径直打断了秦砚没有说完的话，秦陆城这一次顺畅地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说出了口，“——这一点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改变。”
就仿佛在强调什么一样的重音落在了秦砚的心上，带起些许的震颤。
秦砚想，他此刻应该是感谢这个人的，可胸口那甚至连起伏都算不上的情绪波动，却实在无法用这两个词来形容。
“我知道你一直在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去生活，去管理公司，”或许所有的事情，在开了个头之后，就变得没有那么困难了吧，秦陆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也确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所以当初在妻子过世之后，他才会那样拼命地把自己埋进工作里，极力减少与这个用对方的灵魂与性命换回的人见面的机会，在之后更是搬进了这座疗养院当中，几乎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就算你已经……死了，”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秦陆城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在为这个人准备生日，却听到了对方死讯的那个时候，整个心脏都揪成了一团，连血液的流动都变得杂乱而无序，“就算你感受不到太多人类会有的情绪，”像是感到痛苦一般地按住自己的胸口，秦陆城从秦砚走进来以来，第一次对上了他的眼睛，“——但你也还是我的儿子。”
“正是因为这样，”布满了皱纹的手将胸前的衣服抓得皱成一团，秦陆城的语气稍微软了下来，“你才会去扮演我曾经说过的理想中的儿子，”哪怕对其他的人——甚至对自己的事情也一样——毫不关心，这个人却也依旧做到了事事为别人考虑，在不损害自己的利益之下，尽量展现出那份自己根本无法感受到的温柔，“……不是吗？”
秦砚从来不限制自己的司机在接送期间的活动范围。
看着银白色的轿车消失在视线当中，秦砚在原处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了有着不小占地面积的疗养院。
“小砚来了啊？”围在院子里下棋的老人笑着朝他打招呼，“你爸在房间里等着呢！”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一趟的秦砚，显然已经成了这些人眼中的熟人。
“哎——要是我儿子能有这么常来看我就好了！”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感叹，立马就获得了一堆人的应和。
“——上次你儿子要接你出去一起住，不是你自己不乐意吗？”但很快，就有人指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就是就是，我家那丫头就完全没想过这一茬！”
“你们这些家伙懂什么，远香近臭明不明白？”
“真要是住一块儿去，还不得被那个臭小子给烦死——他要是给我生个孙女儿的话，我倒是还能再考虑考虑。”
“这什么话……哎等下，这一下不算，我下错了！”
“落子无悔懂不懂？嘿嘿，这一边我收下了——”
“啊！你这个臭棋篓子——这下的什么破地方！！”
将那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给抛在身后，秦砚来到安静了许多的二楼，来到最靠里的那个房间，在门上敲了两下之后，就推门走了进去。
“爸，”他清楚地看到，在听到自己声音的一瞬间，靠窗坐着的老人浑身都僵硬了一下，“怎么不去和李爷爷他们一起下棋？”
“和那几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好下的，”然而，当对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已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我怕被他们气死。”
“今天怎么来得比平时要早了这么多？”放下手里没看完的书，秦陆城站起来，想要给秦砚倒水。
“今天助理生日，我让他提早下班了——还是我来吧，”及时地伸出手，扶住一个不注意，撞上了桌角的人，秦砚代替他走到了冰箱面前，“而且程记今天没开，”声音在看到冰箱里那一盒，过去自己最爱喝的鲜榨橙汁时，略微停顿了一瞬，很快就接了下去，“所以没去买东西。”
“没开挺好……你也不用每次过来都买东西。”秦陆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出口的，却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但是爸你很喜欢那里的糕点不是吗？”拿出那盒标着现在鲜少能够在市场上找到的品牌的橙汁，连同一边还冒着热气的手工花草茶一起，放到了桌上，秦砚笑了一下，一点儿也不见外地直接打开包装，喝了一口带着浓郁橙子香气的饮料，“也就只有带这个过来，你才不会一脸嫌弃地抱怨我又乱花钱。”
然而，除了滑入喉咙的事物是液体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品尝出来。
将手里瞬间就在表面覆满了细小水珠的纸盒放下，秦砚在桌子边坐了下来，主动抛出了一个适合闲聊的话题：“其实我本来想给助理办个生日聚会什么的……连带着入职转正的庆祝也一起办了，”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少许苦恼的表情，“……但果然还没有熟到那个程度的话，突然这么做还是会吓到别人吧？”
“至少要是我的顶头上司，在我刚转正没两天就这么干的话，我肯定会有一两个月睡不好觉。”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秦陆城靠在桌边，侧头看向那边摆出没有任何防备的姿态的人。
公司里一些有趣的事，工作上碰上的一些麻烦，生活里的一些近况——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并不算那么热烈的氛围，有种相处融洽的父子之间的和谐。
——也像是努力地维持着表面和平的人之间的疏离与淡漠。
搭在因内里装着的热水，而显得有些发烫的杯壁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秦陆城有数次想要开口打破这份介于舒适与憋闷之间的气氛，但每一回在对上那双蕴满了笑意的眼睛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就会被他重新咽回去，变成和以往一样，空洞到不具有任何意义的句子。
大抵是之前重新体会到的味觉的影响，也可能是手里这盒尝不出任何味道的橙汁的作用，过去都装作没有察觉这一点，专注地扮演着自己好儿子的角色的秦砚停下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已经做做得很好了，”他略微弯了弯眸子，“……爸爸。”
这个人对他的那份爱是真实的。
见到对面的人因为自己做出了稍许改变的称呼，而露出细微动容的表情，秦砚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如果换了其他人的话，根本就不会愿意见我吧？”他低声笑了笑，“更夸张一点的，直接去想办法杀了我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这个人对他的那份恐惧，也同样是真实的。
秦砚移开视线：“可你还是把我当做你的儿子……”
“你就是我的儿子，”径直打断了秦砚没有说完的话，秦陆城这一次顺畅地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说出了口，“——这一点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改变。”
就仿佛在强调什么一样的重音落在了秦砚的心上，带起些许的震颤。
秦砚想，他此刻应该是感谢这个人的，可胸口那甚至连起伏都算不上的情绪波动，却实在无法用这两个词来形容。
“我知道你一直在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去生活，去管理公司，”或许所有的事情，在开了个头之后，就变得没有那么困难了吧，秦陆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也确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所以当初在妻子过世之后，他才会那样拼命地把自己埋进工作里，极力减少与这个用对方的灵魂与性命换回的人见面的机会，在之后更是搬进了这座疗养院当中，几乎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就算你已经……死了，”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秦陆城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在为这个人准备生日，却听到了对方死讯的那个时候，整个心脏都揪成了一团，连血液的流动都变得杂乱而无序，“就算你感受不到太多人类会有的情绪，”像是感到痛苦一般地按住自己的胸口，秦陆城从秦砚走进来以来，第一次对上了他的眼睛，“——但你也还是我的儿子。”
“正是因为这样，”布满了皱纹的手将胸前的衣服抓得皱成一团，秦陆城的语气稍微软了下来，“你才会去扮演我曾经说过的理想中的儿子，”哪怕对其他的人——甚至对自己的事情也一样——毫不关心，这个人却也依旧做到了事事为别人考虑，在不损害自己的利益之下，尽量展现出那份自己根本无法感受到的温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