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眸子（三）

    血丝一开始粘稠地紧紧缠绕在我的右手食指上，上面带出来的血也要落不落地与它交战着。快要分开了，不得了，又被自身的拉力扯了回去，弹了几弹。原本还很敏感的痛觉也似乎适应了现在的状况，就算突然来了一阵风，估计也只有凉爽而缺失了疼痛。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决断，做了，不久肯定会后悔的。换句话说，我可以算是期待着失明的。要是因为割了这条血丝就失明了，那么不会有比失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可若我及幸运地就此治好了黄斑，那么之后几十年、一辈子一定会发生比失明可怕得多的事情。未知、不确定的危险恰似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我的头上，用着我一辈子的幸福安全换取了不确定的光明。那么光明是否如此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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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存在的根本价值其实在于方便交流。有眼睛的国家和失明的国家肯定存在完全两种并不相同的交流方式。前者用语言文字、图像；后者则是触摸、声音。同样的光明对于常年居住在前者的人来说再重要不过了。没有了光明，这些人就像被夺取了双手、双脚，根本无法在他们的社会上立足。而对于一辈子都生活在后者的人来说，光明根本就是虚幻的东西，是被虚构的。它是极大成之美的体现，是无能者必生的追求，是“道”的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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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脑子就突然想到不知是哪一年回家路上时看见的夕阳景色。血橙色的圆柱形光带远远看去就是一根极细瘦的登云梯，最顶端深深藏进青蓝色的天空。几大块灰白色的薄云时不时遮挡住光带的中间几节。我为了满足好奇心，往光带处走了约十多分钟，终于能勉强瞧见光带的中部。而原本圆柱形的像登云梯一样的光带被晚风狠狠碾压了一遍，被硬生生向两边扯去。中间的部分颜色淡了几许，橙黄色的粒状云雾像是管道，两边拇指粗细的线条则要深一些，像钢丝，坚硬得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拗断。登云梯现在变成了丝带，从不知何处渐渐飘上去，越飘越高，不幸被在云上国度的天人的小孩抓住了一头，只好成为牺牲品，连接天上国度与地表世界的唯一锁链。可惜，很少有人能发现这根锁链的始端究竟被藏在哪里。正当我准备再往前走个十来分钟，试图发现秘密的藏身之处时。青蓝色的天早就趁我不注意被撒入了墨汁，变得浑浊了。光带被身前的阴云带走了些，变淡了许多，摇摇欲坠。不一会儿，光带彻底不见了踪影。天边只有落日的余晖，似乎只有这冰冷的余晖才是这世界真实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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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哪怕有着光明的我都无法肆意踏上这条登天的锁链，更何况我还肆意挥霍着光明。眼睛这算什么东西！有了没了又怎样？反正我连生死都不在乎，怎么会关心一对小小的身体部件呢？再说，我躲避内心的世界。那个世界是如此荒芜以至于连世界的主人的我都不愿意去看一眼。毕竟不小心看上一眼，一天都会生活在惶恐、恶心之下。那个世界里没有水、花、美，有的只是无数毫无规律散落在世界各角落大大小小的齿轮。这些齿轮每个或多或少都缺了角或有破损。这完全就是一个垃圾场。幸运的是，我内心的垃圾场并不会散发出熏人的臭味，只是闪着清澈的金属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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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光明的人必定会没有被自己眸子限制的先决条件。没了光明也就多了黑暗。黑暗温柔地拥抱这些盲人。用黑的怀抱代替缺失的眸子。这时，比五颜六色更美更高级的颜色出现了——想象之色——不受现实颜色的框定，用耳朵听见的美的音乐作为颜色的划分。虚幻吧。哪怕是我们常人眼里的黑，也不是他们的黑。他们会称这位艺术之母为“大地的震动”，太阳的红则是“江海的波涛”，植物的绿为“风的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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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哒”一声轻响，手里捏着的血丝被我用指甲钳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