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祁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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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滴到子时，余巧巧猛地掀被坐起，后脊梁窜起一阵寒意。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画出霜白格子，她盯着格子数到第三十六道时，突然想起原着里那株天山雪莲——本该由余承欢在元宵灯会上，从番商手里换来的救命药。
“完了完了......”她狠掐自己虎口，疼得倒抽冷气。
炭盆余烬里爆出个火星，映得墙上人影乱颤。若按现下境况，晏陌迟怕是熬不到开春......
余巧巧赤脚冲进院子。
积雪漫过脚踝，寒气顺着足底直冲天灵盖。晏陌迟玄色大氅上落满雪粒子，正要推门的手悬在半空。
“胡闹。”他解下大氅兜头罩下，沉水香裹着寒气扑面而来。
余巧巧从毛领里挣出头，正撞见他喉结上那道狰狞疤痕。
“你要去寻死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晏陌迟眸色骤冷，转身时大氅扫落梅枝积雪，簌簌落进她后颈。余巧巧冻得一激灵，脱口喊道：“西市胡商腊月廿八到！”
雪夜静得能听见冰棱断裂声。晏陌迟背对着她，玄色云纹腰带勒出劲瘦腰身，“巧巧是要给我算卦？”
“我、我是说......”余巧巧攥着湿透的寝衣下摆，“胡商卖的貂绒护膝最是暖和，给你。”
话未说完，那人突然旋身逼近。
余巧巧被笼在阴影里，看清他眼底血丝纵横如蛛网。“买护膝要趁夜拦人？”他嗓音浸着雪气，“还是说，余姑娘另有指教？”
……
两日后雪霁初晴，村口泥泞道上印满车辙。
元宝蹲在灶房门槛剥蒜，瞧见晏陌迟袍角沾着泥点进来，蹦起来嚷：“先生定是去县学比试输了！”
晏陌迟掸尘的动作微滞，紫砂壶里新沏的君山银针腾起白雾，“你巧巧姐还说什么了？”
“她说先生看着像个落第秀才！”元宝得意忘形，浑然不觉自己正被套话，“去年县试放榜时，巧巧姐盯着榜文直叹气呢！”
廊下晾晒的草药簌簌作响，晏陌迟摩挲着茶盏上缠枝莲纹，忽地轻笑出声。檐角融雪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晶莹的水窝。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药香裹着艾草焦味直往人鼻腔里钻。
老郎中眯眼盯着戥子星，枯枝似的手指突然往门口一指：“后生来得正好，把这筐苍术搬去晒药架。”
余巧巧握着铜铲的手顿了顿，铁锅底铺着的柏子仁已炒成焦褐色。她抹了把额前汗珠，脸颊立刻蹭出道灰印子，“师父新配了驱寒方子，说要配着药浴......”
话未说完，一方素白锦帕劈头盖脸罩下来。
晏陌迟擦得又急又重，帕角金丝绣的竹叶纹刮得她眼皮生疼。“喂！”余巧巧偏头躲闪，发间木簪差点戳进药罐，“你当擦锅灰呢！”
窗外老母鸡扑棱棱飞上墙头，晏陌迟盯着她鼻尖沾的灶灰。
“隐于桃源。”他捻着沾灰的帕子轻笑，笑意未达眼底，“余姑娘这借口，倒比说书的还精彩三分。”
日头爬上屋檐时，梅成功的马蹄声惊飞满树麻雀。
五匹战马踏碎薄冰，枣红马车上“祁连”二字虎符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村口磨盘旁嗑瓜子的婆娘们齐齐噤声，瓜子壳粘在张大的嘴上都忘了吐。
“请余老板——”梅成功中气十足的吼声震落瓦上残雪，惊得隔壁猪圈里老母猪直哼哼。余巧巧裹着兔毛领斗篷钻出门，差点被门槛绊个趔趄。
车帘晃动的瞬间，晏陌迟瞥见人群里闪过张熟脸——前日来买黍米的王寡妇正抻着脖子往里瞅，髻上银簪反射的冷光刺得他眯起眼。
车轮碾过冻土发出脆响，他忽然倾身扣住余巧巧手腕：“西北军屯田要经户部核准，梅成功敢这般大张旗鼓？”
余巧巧腕间玉镯撞在车壁上叮咚作响。她挣了挣没挣脱，索性压低声音：“大将军上月剿了沙匪老巢，缴获的黄金够买下三个县。你说这些金子，会进户部库房还是？”
话未说完，梅成功蒲扇大的手掌突然拍在车窗上。余巧巧惊得往后仰，后脑勺撞进晏陌迟掌心。隔着麂皮手套都能觉出他掌心薄茧，粗粝的触感激得她耳尖发烫。
“余老板放心！”梅成功扯着嗓子喊，“帅帐虎符能调三万精兵，还护不住几亩薄田？”
道旁枯枝上的冰凌簌簌落地，晏陌迟松开手轻笑：“原是我多虑了。”
马车驶过界碑时，余巧巧掀帘回望。
村口老槐树下人影幢幢，几个半大小子追着马车疯跑，扬起阵阵雪尘。晏陌迟忽然从座椅暗格里摸出个掐丝珐琅手炉，“大将军备的。”
余巧巧摩挲着手炉上缠枝莲纹，暖意顺着指缝爬上心尖。
她望着官道尽头隐约可见的祁连山脉，忽然想起那夜老郎中的话——“他左臂经脉已损了大半，再试三次药，这手就废了。”
梅成功的笑声震得车帘穗子簌簌颤动，惊起道旁枯枝上两只寒鸦。余巧巧攥着貂绒手笼的指尖微微发紧，忽觉车辕碾过冰坑，整个人往晏陌迟那边歪了歪。
“余老板可瞧见祁连山的鹰哨？”梅成功扬鞭指向天际，几点黑影正在云端盘旋，“但凡有可疑信鸽飞过，这些扁毛畜生比军令还快。”
他玄铁护腕折射着雪光，虎口旧疤随着握缰动作时隐时现。
余巧巧顺着车窗望出去，冻土尽头横亘着蜿蜒山脉，像把生锈的巨剑插进铅灰云层。
“关外荒地原是南唐人的马场。”梅成功扯着缰绳与马车并行，战马喷出的白雾掠过窗柩，“三年前腊月廿三，咱们趁他们过小年时夜袭。那仗打得——”他猛地挥臂劈开寒风，“雪片子混着血珠子，浇得战旗都冻成冰坨子！”
车厢暗格里熏香袅袅，晏陌迟摩挲着青玉扳指。
余巧巧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纱布，突然想起今晨药庐里，老郎中掀开纱布时那道紫黑溃烂的伤口。
“那位能臣......”她喉头发紧，“后来怎样了？”
梅成功突然勒马，战马前蹄扬起三尺雪尘。“五年前中秋宴，有人往御酒里投毒。”他盯着远处雪丘上突兀的蹄印，声线陡然低沉，“那位大人当廷饮尽七盏酒，硬生生把下毒之人逼得当场失态。”
余巧巧感觉车厢温度骤降。
晏陌迟仍望着窗外，侧脸轮廓像是冰雕的，连睫羽都不曾颤动半分。
唯有腰间玉佩流苏被穿堂风惊动，在墨色衣摆上扫出细碎的金芒。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画出霜白格子，她盯着格子数到第三十六道时，突然想起原着里那株天山雪莲——本该由余承欢在元宵灯会上，从番商手里换来的救命药。
“完了完了......”她狠掐自己虎口，疼得倒抽冷气。
炭盆余烬里爆出个火星，映得墙上人影乱颤。若按现下境况，晏陌迟怕是熬不到开春......
余巧巧赤脚冲进院子。
积雪漫过脚踝，寒气顺着足底直冲天灵盖。晏陌迟玄色大氅上落满雪粒子，正要推门的手悬在半空。
“胡闹。”他解下大氅兜头罩下，沉水香裹着寒气扑面而来。
余巧巧从毛领里挣出头，正撞见他喉结上那道狰狞疤痕。
“你要去寻死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晏陌迟眸色骤冷，转身时大氅扫落梅枝积雪，簌簌落进她后颈。余巧巧冻得一激灵，脱口喊道：“西市胡商腊月廿八到！”
雪夜静得能听见冰棱断裂声。晏陌迟背对着她，玄色云纹腰带勒出劲瘦腰身，“巧巧是要给我算卦？”
“我、我是说......”余巧巧攥着湿透的寝衣下摆，“胡商卖的貂绒护膝最是暖和，给你。”
话未说完，那人突然旋身逼近。
余巧巧被笼在阴影里，看清他眼底血丝纵横如蛛网。“买护膝要趁夜拦人？”他嗓音浸着雪气，“还是说，余姑娘另有指教？”
……
两日后雪霁初晴，村口泥泞道上印满车辙。
元宝蹲在灶房门槛剥蒜，瞧见晏陌迟袍角沾着泥点进来，蹦起来嚷：“先生定是去县学比试输了！”
晏陌迟掸尘的动作微滞，紫砂壶里新沏的君山银针腾起白雾，“你巧巧姐还说什么了？”
“她说先生看着像个落第秀才！”元宝得意忘形，浑然不觉自己正被套话，“去年县试放榜时，巧巧姐盯着榜文直叹气呢！”
廊下晾晒的草药簌簌作响，晏陌迟摩挲着茶盏上缠枝莲纹，忽地轻笑出声。檐角融雪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晶莹的水窝。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药香裹着艾草焦味直往人鼻腔里钻。
老郎中眯眼盯着戥子星，枯枝似的手指突然往门口一指：“后生来得正好，把这筐苍术搬去晒药架。”
余巧巧握着铜铲的手顿了顿，铁锅底铺着的柏子仁已炒成焦褐色。她抹了把额前汗珠，脸颊立刻蹭出道灰印子，“师父新配了驱寒方子，说要配着药浴......”
话未说完，一方素白锦帕劈头盖脸罩下来。
晏陌迟擦得又急又重，帕角金丝绣的竹叶纹刮得她眼皮生疼。“喂！”余巧巧偏头躲闪，发间木簪差点戳进药罐，“你当擦锅灰呢！”
窗外老母鸡扑棱棱飞上墙头，晏陌迟盯着她鼻尖沾的灶灰。
“隐于桃源。”他捻着沾灰的帕子轻笑，笑意未达眼底，“余姑娘这借口，倒比说书的还精彩三分。”
日头爬上屋檐时，梅成功的马蹄声惊飞满树麻雀。
五匹战马踏碎薄冰，枣红马车上“祁连”二字虎符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村口磨盘旁嗑瓜子的婆娘们齐齐噤声，瓜子壳粘在张大的嘴上都忘了吐。
“请余老板——”梅成功中气十足的吼声震落瓦上残雪，惊得隔壁猪圈里老母猪直哼哼。余巧巧裹着兔毛领斗篷钻出门，差点被门槛绊个趔趄。
车帘晃动的瞬间，晏陌迟瞥见人群里闪过张熟脸——前日来买黍米的王寡妇正抻着脖子往里瞅，髻上银簪反射的冷光刺得他眯起眼。
车轮碾过冻土发出脆响，他忽然倾身扣住余巧巧手腕：“西北军屯田要经户部核准，梅成功敢这般大张旗鼓？”
余巧巧腕间玉镯撞在车壁上叮咚作响。她挣了挣没挣脱，索性压低声音：“大将军上月剿了沙匪老巢，缴获的黄金够买下三个县。你说这些金子，会进户部库房还是？”
话未说完，梅成功蒲扇大的手掌突然拍在车窗上。余巧巧惊得往后仰，后脑勺撞进晏陌迟掌心。隔着麂皮手套都能觉出他掌心薄茧，粗粝的触感激得她耳尖发烫。
“余老板放心！”梅成功扯着嗓子喊，“帅帐虎符能调三万精兵，还护不住几亩薄田？”
道旁枯枝上的冰凌簌簌落地，晏陌迟松开手轻笑：“原是我多虑了。”
马车驶过界碑时，余巧巧掀帘回望。
村口老槐树下人影幢幢，几个半大小子追着马车疯跑，扬起阵阵雪尘。晏陌迟忽然从座椅暗格里摸出个掐丝珐琅手炉，“大将军备的。”
余巧巧摩挲着手炉上缠枝莲纹，暖意顺着指缝爬上心尖。
她望着官道尽头隐约可见的祁连山脉，忽然想起那夜老郎中的话——“他左臂经脉已损了大半，再试三次药，这手就废了。”
梅成功的笑声震得车帘穗子簌簌颤动，惊起道旁枯枝上两只寒鸦。余巧巧攥着貂绒手笼的指尖微微发紧，忽觉车辕碾过冰坑，整个人往晏陌迟那边歪了歪。
“余老板可瞧见祁连山的鹰哨？”梅成功扬鞭指向天际，几点黑影正在云端盘旋，“但凡有可疑信鸽飞过，这些扁毛畜生比军令还快。”
他玄铁护腕折射着雪光，虎口旧疤随着握缰动作时隐时现。
余巧巧顺着车窗望出去，冻土尽头横亘着蜿蜒山脉，像把生锈的巨剑插进铅灰云层。
“关外荒地原是南唐人的马场。”梅成功扯着缰绳与马车并行，战马喷出的白雾掠过窗柩，“三年前腊月廿三，咱们趁他们过小年时夜袭。那仗打得——”他猛地挥臂劈开寒风，“雪片子混着血珠子，浇得战旗都冻成冰坨子！”
车厢暗格里熏香袅袅，晏陌迟摩挲着青玉扳指。
余巧巧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纱布，突然想起今晨药庐里，老郎中掀开纱布时那道紫黑溃烂的伤口。
“那位能臣......”她喉头发紧，“后来怎样了？”
梅成功突然勒马，战马前蹄扬起三尺雪尘。“五年前中秋宴，有人往御酒里投毒。”他盯着远处雪丘上突兀的蹄印，声线陡然低沉，“那位大人当廷饮尽七盏酒，硬生生把下毒之人逼得当场失态。”
余巧巧感觉车厢温度骤降。
晏陌迟仍望着窗外，侧脸轮廓像是冰雕的，连睫羽都不曾颤动半分。
唯有腰间玉佩流苏被穿堂风惊动，在墨色衣摆上扫出细碎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