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0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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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的世界开始陷入无边的孤寂，从新祀那日送走川兮便开始了。这一载，唯有三月的那寥寥几日，川兮归来待的那几日里，她的世界才有过短暂的风声，而后，一切都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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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不断吞噬声息与光亮，像冬眠发作的蛇毒在体内疯长，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都变得吵闹，而后又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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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中时，冬日的寒风将狼堡内枯萎的花草全数摧断碎落了满地，闻少衍来打扫，她将他赶了出去，自此，这座宅子便彻底的陷入了寂寥。
”（style="display:none
她以为她羌狼后裔，足够坚强，却是年少自负，不懂越有幸福的过往，失去所有后越会被吞噬。无边的仇恨下一个人去韬光养晦，她不是川兮，她做不到。被黑暗吞噬，只是迟早。
”（style="display:none
颓废日久，陷入永夜，行尸而活，悄然成了她的日子。千璃给她的古籍不知何时也成了摆设，临近年终时，已积了厚厚的灰尘，无声落魄。
”（style="display:none
满目死寂，荒凉成习，当那抹如练的白闪着耀眼的光芒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恍惚了很久，整个世界开始模糊，如水晕墨，将她眼中的黑暗稀释。
”（style="display:none
她哭了，静雨如注，无声无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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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载的离别，川兮困在凌云那方别苑半年多，从不曾焦躁急迫，可见到枯瘦如柴，满目空洞的千也时，蓦然自恨。她怎能，离开她这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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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姐姐该早些回来。”她紧拥她入怀，那双默然落泪的空洞眸子，让她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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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为巧合的，前世的三三在三月抵达帝都，开始漫长的苦痛，直至新祀。这一世的千也，三月送走川兮，开始漫漫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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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归来的日子，正是前世里三三奉心前曾在皇城门前索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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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也是新祀前五日，孑川恢宏气魄的皇城门前，一白衣如雪的女子垂首亲吻怀中枯骨般的女子，如待至宝般细腻虔诚，似天神穿越漫漫人世间，自甘坠入地狱，俯身亲吻冥河中的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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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三三身形枯槁，笑得如鬼魅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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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她枯瘦如柴，像被索魂后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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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她未回应她，川兮稍稍退开，捧了她瘦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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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眉一深一浅两道划痕，划断了眉羽，连同那滴粉痣也断开了。可那痣依旧会灼热，似入骨一般，川兮只要心疼入眼，红了眸子，它就会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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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感觉到了眉间温热，是许久没再有过的温度。空寂的世界裂开一条炙热的缝隙，她愣愣的摸上眉头，目光依旧空洞无神，心已开始震颤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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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腕上的誓发被牵动，世界出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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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丝誓发已沉寂太久了，自川兮离开，它就像没了生命的枯发，绕在她腕上，连丝光华都不曾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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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突然醒过来，探入她的神识里唤她：“千千。”熟悉的声音，最暖的呼唤，千也的泪，突然就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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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看着她眼睛里散落的意识渐渐凝聚而起，重新活过来看向她，又看向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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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与她成婚，从未。”身后是送她回来的凌云，她赶忙解释，怕她再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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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声音从遥远变得清晰，说着陌生的话，千也眨了眨眼，“成婚？”说完才想起，哦，她许久前亲手逼迫她去嫁人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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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没成？”她说过，她不成婚，她就毁了誓发，灭了她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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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小，怎么娶我。”川兮答非所问，柔声斥道。她知道，她下不了手真的毁了那丝誓发，只有凌云关心则乱，恐生万一，才会受她桎梏，也不过是困她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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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回转的脑子还尚迟钝，千也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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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单纯的表情，像被抽走记忆，死去又重新活过的稚子，看得川兮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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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你。”她压下哽咽，蹲下身来，接过凌云递来的精致木箱。箱为红色，其盖上立着两只鸾凤，鸾凤脚下踏的是连理双枝，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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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即便是男女成婚，也有女子主动提亲的先例，女子提亲，亲绣嫁衣喜服，以和鸣成双雕刻讲究的红箱装着，同男子一般，携聘礼于众人面前，踏马登门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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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箱中喜服，狼堡外还有成双聘礼洋洋洒洒三百余数。川兮是以提亲规制，行路两月，千里踏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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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喜好，一红一蓝，红服正红，显喜庆，蓝衣深靛，意坚定。绣制图案循了羌狼族旧例，羌狼图腾，抵额成双。”川兮打开红箱取出了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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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看着她面前的喜服，听她细细讲述，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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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服尚可讲究些，用的我发冠的凤尾织成，蓝衣此前未有专意寻过上好的羽丝，时间仓促，只得在玉渡神山山脚猎了一蓝雁，寓意尚好，只是毛发没那般珍贵。”川兮一一道着，说到蓝色喜服时稍有失落。她亲自万里去到玉渡神山猎雁，依旧觉得这蓝衣不够高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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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前世里三三说及对婚姻误解时生了两人将来会有机会成婚的希望。那时她知道终究会杀了她，一直觉得三三来世定会躲避她，她不知道如何寻求来世缘分，以为短暂易逝，终究相离天涯，直到三三说婚姻是一种折磨，她才生了希望。火尾游凤的尾羽，她便是从那时起开始收集的，希望生来不易，她甚是珍惜，早早的想要给她织制最好的喜服。每年换羽时节，她都将火尾游凤换下的羽毛攒下，原本是想着做两套绯衣的，只是没想到此世里千也想要一套蓝衣，且提亲提前了许多年，她也没有攒够红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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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喜服的织材她准备了十二年，蓝衣确实是没有时间准备的再好些，这让她稍显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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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碍，待你长大还有些年岁，这套吉服只算作聘礼，待成婚时，我定能找到相配的蓝丝。只是现下收聘，先委屈你了。”川兮说着，抱歉的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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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的泪，像断落的珠翠。她压抑太久了，自全族尽灭后，她鲜少放声痛哭过，姑姑走时她也因川兮重伤，惊吓中没有余力发泄，一载又一载，这是她第一次泪泉倾涌，尽管依旧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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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泪尽多年，想哭已是奢望，”川兮拥她入怀，抚着她的发低声恳求，“千千替姐姐哭一场可好？姐姐被你送走这许久，也是委屈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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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气息，温柔的怀抱，眉间的炙热，腕发的牵心，连同她脉脉柔情的声音，透着些许哀怨疼惜，是她梦回常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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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终于让千也放开了无形的桎梏，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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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恸嘶哑，颤抖呜咽，连睡去时都是抽泣着的。她紧紧抓着川兮的衣襟，这一年来，第一次睡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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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回吧。”千也睡着后，川兮抱起她，转身看向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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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默了默，“凌云的错，公主莫自责。”将她困在孑川这许久的是她，她怕公主因着千也这一载过得沉痛而责备自己归来的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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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只为一人，凌云对川兮细心周到的思量，已成本能。见到千也后她就知道，川兮会自责归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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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为我好，”川兮蹭了蹭千也干涩的额头，将她抱的紧了些，低声道，“只是我灵念再高，与祀兽为敌亦是杯水车薪，你困我困的甚是荒废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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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凌云困她半载并非真的觊觎她，若真觊觎，她灵念受创反抗不过，她早得逞了。她是怕她没有灵念护身，提早回来亦是不安全，加之又要照顾千也，无法静心修灵，灵念再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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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单让你静心修灵，”凌云低眉，“亦想努力留一次。”因为不知让你回来是对是错，你从未教过我在爱情与生命之间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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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说所有在她身边的人，最终都会成为推动她憾古之心的牺牲品，她不想她死，抉择了许久要不要放她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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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你也看到了，我在，她才成活。若天地灭我，亦是毁了她，放心，谁都不会让我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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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会。”凌云肃目，“憾古之路算凌云一份，凌云随时待公主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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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又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只坚定开口，“凌云会协万军待公主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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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向天下起誓要与祀兽为敌，不死不休，并非少年自负招摇，而是以这样的方式，让与她志同道合的人看到她，静待来日共赴。如此智勇，不到十二岁的孩童能做到，她凌云亦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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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的放手，时时都在做着，十二年前如此，去年如此，九月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她是川兮教养长大，习得川兮性子，沉敛不露，如此沉忍已忍了许多次，心早已痛的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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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爱从不为私，只懂给予，心痛，便只管痛着，不纠缠，不打扰，需要时，随时出现，该她落幕了，她便利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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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里，她是公主的守护，并非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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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玄衣挺立，步伐稳健，再不是当年一身戾气的生涩孤僻模样。她已将她教养长大，长成了既可为一族之佑的坚毅担当，又不缺乏与世为敌的勇敢无畏，英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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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怀里的人，她也能教养的好。川兮收回视线，将千也往上颠了颠，又抱紧，轻声缓步朝寝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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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新祀前是她坚持分房睡的，三月里她回来的那寥寥几日曾试图回到她的房间，未果。而今已是一载未进，推门而入时，看到石桌上青翠的绿植，心瞬间又揪疼了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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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狼堡的花草生机全数枯灭了，可她的房间依旧鲜活着最后一株。她就像守着这世上唯一的生机一样，陪着这株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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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载的日子里，她的世界只剩了这一丝微光，她以为她同别人成婚了，再也不回来了，是这丝与她有关的唯一微光，支撑她等到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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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于怀中人来说有多重要，不必言说，只这一翠，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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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誓发深种，聘已入府，只待你长大了。”等她长大，成了婚，就能给她真正的安全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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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睡梦中揪了揪她的衣衫，蜷缩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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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五日，千也再没说一句话，没有撵川兮，没有拒绝相拥而眠，亦任她将狼堡内满地枯萎碎落的花草清理掉，又将闻少衍寻来的鲜艳花卉摆满。她就这么不言不语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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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去到何处，川兮都牵着她，哪怕从正堂这头走到那头去拿个物什都要拉起她一同过去。她也就这么乖觉的任她拉着来回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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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川兮来了，闻少衍能重新进入狼堡了，他每天除了当帮工，就是看千也跟牵线木偶一样被牵着到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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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时候恢复正常？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木头下去吧？”新祀前日，他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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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思考。”川兮将狼堡门前的石雕打扫擦拭了下，将千也抱上去后，淡淡看了他一眼，“过了新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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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少衍看她丝毫不着急，也懒得瞎操心，转身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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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新祀，上一个新祀在狼堡发生的事大家都还心有余悸，兵士们不想待在蛮荒守祀，可毕竟是闻家亲兵，无一反叛他的，就是军中骚动不安，他需下山坐镇，安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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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在想什么，”闻少衍走后，川兮揽着千也坐在石像上远眺，抚着她的丝发低语，“他不会出事，山下的兵将也不会出事。我，”她低头看向她，“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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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认真望着山下思虑的视线转而落到她脸上，定定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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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你应是一直在想，你这狼堡如此危险，可闻少衍执拗，你撵不走，而我，”川兮捏了捏她的耳，似温柔的惩罚，“你用誓发威胁凌云带走我，现下也已失了效用，你知我心意，定然赶不走骂不走，你又打不过我，用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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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低头，甩开了捏在她耳上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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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气，”川兮揽紧了她，“我说了，我和他，还有他的兵将，都不会有事，相信姐姐。”强摧易断，适可而止，若天地够聪慧，也当知该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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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族之仇，爹娘之死，姑姑的永寂，天地要我革旧，我要它臂膀尽断，永无安宁。”就算它仁慈一次，这一祀不再伤她至亲，她也不会感激它，天地要她憾古革旧，她要天地再无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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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天审判的祀兽，天地使者占天师……她要断它主宰世界之手！至于这世界会不会乱，将如何纷争，怎样血腥，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她皆不管。如果它能覆灭永寂，于她来说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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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几日来第一次开口，嘶哑的嗓音带着愤恨的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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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川兮柔声低语，“姐姐陪你，与世为敌。”不问对错，不管善恶，往后此生，她皆只为她，纵容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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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倏然被攥紧，川兮低头，小小的拳头紧紧包裹着她的指，她无声的，回应着她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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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会没事？”许久，千也沙哑的嗓音颤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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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究是怕的，往年，她一个天选王承，从未像普通百姓那样恐惧新祀审判，现下她才切身体会到，每个新祀日，这世界充满恐惧，有数万万心有牵挂的人在害怕失去，一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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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色流光纹像是场讥讽的笑话，根本护不住她想护着的人，还让她比平常人家，更历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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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后日新祀过了，姐姐陪你转山，向以往一样，黄昏时背你回家。”川兮将她抱到腿上，好与她平视，让她看清她眼里的坚定，“往后每日，姐姐都背你回家，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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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没有回话。延绵山脊冰轮弯成光桥，她们身披星斗，脚踩月华，落影成双……这样的画面太过宁安，让她觉得像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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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风是暖的，就算是穹峰高绝，吹来的也是温和的清暖，一束暖风吹起川兮的丝发，千也盯着那丝发扫过她脸颊的轨迹，弯起又落下。她的脸，如此感动人心，世间怎能有这样的容貌，光是看着，就已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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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抚上她的脸，一如当初她描绘她一般，细细的将她的面貌描摹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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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你等得了吗？”许久，她突然突兀的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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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唇角勾起她的指腹，柔柔看她，“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她描绘她脸的动作像临别一般，她以为她要离开，“休想独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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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了吗？”千也依旧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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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想走，只是蓦然发现，一个成熟女子的魅力是如何撩人心魄，她在她眼中的倒影又是如何青涩幼稚。尤其她这一载不人不鬼的生活下，连稚子的柔嫩鲜活都没了。若如此相伴生活，她如何爱上她？一个成熟的成年女子，养大一个稚子孩童，那不成了孺慕之情菽水之欢？十年教养，就算她不这样认为，可对眼前的女人来说，日日面对一个孩子，她们之间更多的，怕会变成母女情深，到时如何转变成妻子？那时她若对她做亲密之举，这女人会不会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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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虽曾有过亲密梦境，可一次是三三，一次是她倏然间长大成人，她们现下加起来才相处不过一载，她记忆中更多的是前世两人相恋的记忆，此时能自然而然想到她长大后两人成婚，很是正常。但若是以她现下的身子朝夕相处五年，八年，十年呢？她教她文修，授她课业，教导她为人处世，甚至训斥她犯错，一日日看她长大，十年造就，她习惯了一个长者的身份，如何再转变成在她身下承欢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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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凌云，她手把手教养她成人，到最后，凌云捂她几十年都捂不化她，现而今忤逆她一次，将她囚禁半载，她都一副孩子犯错的教导姿态，不恼不怒，连她的单恋，她都觉得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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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只与她相差十岁就已如此差距，她们之间可是相差了整整八十个寿岁，在灵长族寿命中已是隔了辈分，按兽族寿数算来，少则也隔了两三代了，如此差距，再相依为命日日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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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十年。”她想不下去了，未等川兮答应，说完就化回了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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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怀中一轻，又一软，怔怔与忽然出现在面前的狼眸对视良久，才回神将她一身空衣收到一旁，将小小的狼崽拢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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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坐在石雕上，俯身趴在她直竖的耳边低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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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小的稚嫩心思，她活了这九十载，怎能猜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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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宠溺应着，身后暖阳映照，晕了她一身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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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猜懂了千也的心思，却是没料到狼崽儿如何难以养育。这第一难，就在新祀后第一次午休时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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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新祀日确如川兮所言，她和闻少衍的军队，无一人折殒受伤，不止如此，启明这一祀，所有生灵全无审判。祀兽整个新祀日都在蛮荒长嘶鸣吼，似挑衅，又似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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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祀后，千也终于放下了心神，川兮抱她在石雕上晒午日暖阳时，她已没了先前的心事重重，狼眸弯起，毛发放松的窝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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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乳动物都需经历哺乳期，哺乳期的踩食习惯会伴随许久许久，或会成为一生的习性。千也化回狼身后，羌狼的本能就凸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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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穹峰峰顶阳光也是暖的，晒得人昏昏欲睡，往年她一直在王宫过祀，从未感受过此时穹峰的阳光如此舒适，加之新祀已过，川兮未有危险，她心神放松，晒日晒的久了，瞌睡便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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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倚靠在石雕狼背上，怀中抱着软糯的崽儿，一手轻抚着暖阳下烟蓝的毛发，一手撑起，细指撑着玉额，神思也有了些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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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憩的晕染正浓间，忽感胸前一沉一松……又一沉一松……而后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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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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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不断吞噬声息与光亮，像冬眠发作的蛇毒在体内疯长，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都变得吵闹，而后又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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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中时，冬日的寒风将狼堡内枯萎的花草全数摧断碎落了满地，闻少衍来打扫，她将他赶了出去，自此，这座宅子便彻底的陷入了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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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她羌狼后裔，足够坚强，却是年少自负，不懂越有幸福的过往，失去所有后越会被吞噬。无边的仇恨下一个人去韬光养晦，她不是川兮，她做不到。被黑暗吞噬，只是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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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废日久，陷入永夜，行尸而活，悄然成了她的日子。千璃给她的古籍不知何时也成了摆设，临近年终时，已积了厚厚的灰尘，无声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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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死寂，荒凉成习，当那抹如练的白闪着耀眼的光芒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恍惚了很久，整个世界开始模糊，如水晕墨，将她眼中的黑暗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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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静雨如注，无声无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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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载的离别，川兮困在凌云那方别苑半年多，从不曾焦躁急迫，可见到枯瘦如柴，满目空洞的千也时，蓦然自恨。她怎能，离开她这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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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姐姐该早些回来。”她紧拥她入怀，那双默然落泪的空洞眸子，让她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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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为巧合的，前世的三三在三月抵达帝都，开始漫长的苦痛，直至新祀。这一世的千也，三月送走川兮，开始漫漫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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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归来的日子，正是前世里三三奉心前曾在皇城门前索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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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也是新祀前五日，孑川恢宏气魄的皇城门前，一白衣如雪的女子垂首亲吻怀中枯骨般的女子，如待至宝般细腻虔诚，似天神穿越漫漫人世间，自甘坠入地狱，俯身亲吻冥河中的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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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三三身形枯槁，笑得如鬼魅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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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她枯瘦如柴，像被索魂后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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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她未回应她，川兮稍稍退开，捧了她瘦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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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眉一深一浅两道划痕，划断了眉羽，连同那滴粉痣也断开了。可那痣依旧会灼热，似入骨一般，川兮只要心疼入眼，红了眸子，它就会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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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感觉到了眉间温热，是许久没再有过的温度。空寂的世界裂开一条炙热的缝隙，她愣愣的摸上眉头，目光依旧空洞无神，心已开始震颤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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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腕上的誓发被牵动，世界出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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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丝誓发已沉寂太久了，自川兮离开，它就像没了生命的枯发，绕在她腕上，连丝光华都不曾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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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突然醒过来，探入她的神识里唤她：“千千。”熟悉的声音，最暖的呼唤，千也的泪，突然就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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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看着她眼睛里散落的意识渐渐凝聚而起，重新活过来看向她，又看向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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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与她成婚，从未。”身后是送她回来的凌云，她赶忙解释，怕她再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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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声音从遥远变得清晰，说着陌生的话，千也眨了眨眼，“成婚？”说完才想起，哦，她许久前亲手逼迫她去嫁人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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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没成？”她说过，她不成婚，她就毁了誓发，灭了她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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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小，怎么娶我。”川兮答非所问，柔声斥道。她知道，她下不了手真的毁了那丝誓发，只有凌云关心则乱，恐生万一，才会受她桎梏，也不过是困她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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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回转的脑子还尚迟钝，千也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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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单纯的表情，像被抽走记忆，死去又重新活过的稚子，看得川兮心疼不已。
”（style="display:none
“自然是你。”她压下哽咽，蹲下身来，接过凌云递来的精致木箱。箱为红色，其盖上立着两只鸾凤，鸾凤脚下踏的是连理双枝，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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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即便是男女成婚，也有女子主动提亲的先例，女子提亲，亲绣嫁衣喜服，以和鸣成双雕刻讲究的红箱装着，同男子一般，携聘礼于众人面前，踏马登门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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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箱中喜服，狼堡外还有成双聘礼洋洋洒洒三百余数。川兮是以提亲规制，行路两月，千里踏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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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喜好，一红一蓝，红服正红，显喜庆，蓝衣深靛，意坚定。绣制图案循了羌狼族旧例，羌狼图腾，抵额成双。”川兮打开红箱取出了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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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看着她面前的喜服，听她细细讲述，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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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服尚可讲究些，用的我发冠的凤尾织成，蓝衣此前未有专意寻过上好的羽丝，时间仓促，只得在玉渡神山山脚猎了一蓝雁，寓意尚好，只是毛发没那般珍贵。”川兮一一道着，说到蓝色喜服时稍有失落。她亲自万里去到玉渡神山猎雁，依旧觉得这蓝衣不够高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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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前世里三三说及对婚姻误解时生了两人将来会有机会成婚的希望。那时她知道终究会杀了她，一直觉得三三来世定会躲避她，她不知道如何寻求来世缘分，以为短暂易逝，终究相离天涯，直到三三说婚姻是一种折磨，她才生了希望。火尾游凤的尾羽，她便是从那时起开始收集的，希望生来不易，她甚是珍惜，早早的想要给她织制最好的喜服。每年换羽时节，她都将火尾游凤换下的羽毛攒下，原本是想着做两套绯衣的，只是没想到此世里千也想要一套蓝衣，且提亲提前了许多年，她也没有攒够红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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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喜服的织材她准备了十二年，蓝衣确实是没有时间准备的再好些，这让她稍显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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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碍，待你长大还有些年岁，这套吉服只算作聘礼，待成婚时，我定能找到相配的蓝丝。只是现下收聘，先委屈你了。”川兮说着，抱歉的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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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的泪，像断落的珠翠。她压抑太久了，自全族尽灭后，她鲜少放声痛哭过，姑姑走时她也因川兮重伤，惊吓中没有余力发泄，一载又一载，这是她第一次泪泉倾涌，尽管依旧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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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泪尽多年，想哭已是奢望，”川兮拥她入怀，抚着她的发低声恳求，“千千替姐姐哭一场可好？姐姐被你送走这许久，也是委屈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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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气息，温柔的怀抱，眉间的炙热，腕发的牵心，连同她脉脉柔情的声音，透着些许哀怨疼惜，是她梦回常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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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终于让千也放开了无形的桎梏，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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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恸嘶哑，颤抖呜咽，连睡去时都是抽泣着的。她紧紧抓着川兮的衣襟，这一年来，第一次睡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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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回吧。”千也睡着后，川兮抱起她，转身看向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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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默了默，“凌云的错，公主莫自责。”将她困在孑川这许久的是她，她怕公主因着千也这一载过得沉痛而责备自己归来的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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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只为一人，凌云对川兮细心周到的思量，已成本能。见到千也后她就知道，川兮会自责归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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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为我好，”川兮蹭了蹭千也干涩的额头，将她抱的紧了些，低声道，“只是我灵念再高，与祀兽为敌亦是杯水车薪，你困我困的甚是荒废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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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凌云困她半载并非真的觊觎她，若真觊觎，她灵念受创反抗不过，她早得逞了。她是怕她没有灵念护身，提早回来亦是不安全，加之又要照顾千也，无法静心修灵，灵念再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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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单让你静心修灵，”凌云低眉，“亦想努力留一次。”因为不知让你回来是对是错，你从未教过我在爱情与生命之间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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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说所有在她身边的人，最终都会成为推动她憾古之心的牺牲品，她不想她死，抉择了许久要不要放她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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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你也看到了，我在，她才成活。若天地灭我，亦是毁了她，放心，谁都不会让我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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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会。”凌云肃目，“憾古之路算凌云一份，凌云随时待公主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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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又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只坚定开口，“凌云会协万军待公主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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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向天下起誓要与祀兽为敌，不死不休，并非少年自负招摇，而是以这样的方式，让与她志同道合的人看到她，静待来日共赴。如此智勇，不到十二岁的孩童能做到，她凌云亦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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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的放手，时时都在做着，十二年前如此，去年如此，九月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她是川兮教养长大，习得川兮性子，沉敛不露，如此沉忍已忍了许多次，心早已痛的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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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爱从不为私，只懂给予，心痛，便只管痛着，不纠缠，不打扰，需要时，随时出现，该她落幕了，她便利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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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里，她是公主的守护，并非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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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玄衣挺立，步伐稳健，再不是当年一身戾气的生涩孤僻模样。她已将她教养长大，长成了既可为一族之佑的坚毅担当，又不缺乏与世为敌的勇敢无畏，英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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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怀里的人，她也能教养的好。川兮收回视线，将千也往上颠了颠，又抱紧，轻声缓步朝寝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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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新祀前是她坚持分房睡的，三月里她回来的那寥寥几日曾试图回到她的房间，未果。而今已是一载未进，推门而入时，看到石桌上青翠的绿植，心瞬间又揪疼了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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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狼堡的花草生机全数枯灭了，可她的房间依旧鲜活着最后一株。她就像守着这世上唯一的生机一样，陪着这株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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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载的日子里，她的世界只剩了这一丝微光，她以为她同别人成婚了，再也不回来了，是这丝与她有关的唯一微光，支撑她等到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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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于怀中人来说有多重要，不必言说，只这一翠，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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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誓发深种，聘已入府，只待你长大了。”等她长大，成了婚，就能给她真正的安全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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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睡梦中揪了揪她的衣衫，蜷缩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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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五日，千也再没说一句话，没有撵川兮，没有拒绝相拥而眠，亦任她将狼堡内满地枯萎碎落的花草清理掉，又将闻少衍寻来的鲜艳花卉摆满。她就这么不言不语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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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去到何处，川兮都牵着她，哪怕从正堂这头走到那头去拿个物什都要拉起她一同过去。她也就这么乖觉的任她拉着来回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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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川兮来了，闻少衍能重新进入狼堡了，他每天除了当帮工，就是看千也跟牵线木偶一样被牵着到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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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时候恢复正常？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木头下去吧？”新祀前日，他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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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思考。”川兮将狼堡门前的石雕打扫擦拭了下，将千也抱上去后，淡淡看了他一眼，“过了新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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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少衍看她丝毫不着急，也懒得瞎操心，转身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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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新祀，上一个新祀在狼堡发生的事大家都还心有余悸，兵士们不想待在蛮荒守祀，可毕竟是闻家亲兵，无一反叛他的，就是军中骚动不安，他需下山坐镇，安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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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在想什么，”闻少衍走后，川兮揽着千也坐在石像上远眺，抚着她的丝发低语，“他不会出事，山下的兵将也不会出事。我，”她低头看向她，“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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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认真望着山下思虑的视线转而落到她脸上，定定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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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你应是一直在想，你这狼堡如此危险，可闻少衍执拗，你撵不走，而我，”川兮捏了捏她的耳，似温柔的惩罚，“你用誓发威胁凌云带走我，现下也已失了效用，你知我心意，定然赶不走骂不走，你又打不过我，用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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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低头，甩开了捏在她耳上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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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气，”川兮揽紧了她，“我说了，我和他，还有他的兵将，都不会有事，相信姐姐。”强摧易断，适可而止，若天地够聪慧，也当知该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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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族之仇，爹娘之死，姑姑的永寂，天地要我革旧，我要它臂膀尽断，永无安宁。”就算它仁慈一次，这一祀不再伤她至亲，她也不会感激它，天地要她憾古革旧，她要天地再无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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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天审判的祀兽，天地使者占天师……她要断它主宰世界之手！至于这世界会不会乱，将如何纷争，怎样血腥，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她皆不管。如果它能覆灭永寂，于她来说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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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几日来第一次开口，嘶哑的嗓音带着愤恨的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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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川兮柔声低语，“姐姐陪你，与世为敌。”不问对错，不管善恶，往后此生，她皆只为她，纵容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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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倏然被攥紧，川兮低头，小小的拳头紧紧包裹着她的指，她无声的，回应着她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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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会没事？”许久，千也沙哑的嗓音颤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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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究是怕的，往年，她一个天选王承，从未像普通百姓那样恐惧新祀审判，现下她才切身体会到，每个新祀日，这世界充满恐惧，有数万万心有牵挂的人在害怕失去，一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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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色流光纹像是场讥讽的笑话，根本护不住她想护着的人，还让她比平常人家，更历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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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后日新祀过了，姐姐陪你转山，向以往一样，黄昏时背你回家。”川兮将她抱到腿上，好与她平视，让她看清她眼里的坚定，“往后每日，姐姐都背你回家，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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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也没有回话。延绵山脊冰轮弯成光桥，她们身披星斗，脚踩月华，落影成双……这样的画面太过宁安，让她觉得像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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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风是暖的，就算是穹峰高绝，吹来的也是温和的清暖，一束暖风吹起川兮的丝发，千也盯着那丝发扫过她脸颊的轨迹，弯起又落下。她的脸，如此感动人心，世间怎能有这样的容貌，光是看着，就已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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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抚上她的脸，一如当初她描绘她一般，细细的将她的面貌描摹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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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你等得了吗？”许久，她突然突兀的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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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唇角勾起她的指腹，柔柔看她，“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她描绘她脸的动作像临别一般，她以为她要离开，“休想独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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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了吗？”千也依旧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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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想走，只是蓦然发现，一个成熟女子的魅力是如何撩人心魄，她在她眼中的倒影又是如何青涩幼稚。尤其她这一载不人不鬼的生活下，连稚子的柔嫩鲜活都没了。若如此相伴生活，她如何爱上她？一个成熟的成年女子，养大一个稚子孩童，那不成了孺慕之情菽水之欢？十年教养，就算她不这样认为，可对眼前的女人来说，日日面对一个孩子，她们之间更多的，怕会变成母女情深，到时如何转变成妻子？那时她若对她做亲密之举，这女人会不会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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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虽曾有过亲密梦境，可一次是三三，一次是她倏然间长大成人，她们现下加起来才相处不过一载，她记忆中更多的是前世两人相恋的记忆，此时能自然而然想到她长大后两人成婚，很是正常。但若是以她现下的身子朝夕相处五年，八年，十年呢？她教她文修，授她课业，教导她为人处世，甚至训斥她犯错，一日日看她长大，十年造就，她习惯了一个长者的身份，如何再转变成在她身下承欢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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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凌云，她手把手教养她成人，到最后，凌云捂她几十年都捂不化她，现而今忤逆她一次，将她囚禁半载，她都一副孩子犯错的教导姿态，不恼不怒，连她的单恋，她都觉得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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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只与她相差十岁就已如此差距，她们之间可是相差了整整八十个寿岁，在灵长族寿命中已是隔了辈分，按兽族寿数算来，少则也隔了两三代了，如此差距，再相依为命日日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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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十年。”她想不下去了，未等川兮答应，说完就化回了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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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怀中一轻，又一软，怔怔与忽然出现在面前的狼眸对视良久，才回神将她一身空衣收到一旁，将小小的狼崽拢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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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坐在石雕上，俯身趴在她直竖的耳边低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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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小的稚嫩心思，她活了这九十载，怎能猜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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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宠溺应着，身后暖阳映照，晕了她一身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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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猜懂了千也的心思，却是没料到狼崽儿如何难以养育。这第一难，就在新祀后第一次午休时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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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新祀日确如川兮所言，她和闻少衍的军队，无一人折殒受伤，不止如此，启明这一祀，所有生灵全无审判。祀兽整个新祀日都在蛮荒长嘶鸣吼，似挑衅，又似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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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祀后，千也终于放下了心神，川兮抱她在石雕上晒午日暖阳时，她已没了先前的心事重重，狼眸弯起，毛发放松的窝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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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乳动物都需经历哺乳期，哺乳期的踩食习惯会伴随许久许久，或会成为一生的习性。千也化回狼身后，羌狼的本能就凸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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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穹峰峰顶阳光也是暖的，晒得人昏昏欲睡，往年她一直在王宫过祀，从未感受过此时穹峰的阳光如此舒适，加之新祀已过，川兮未有危险，她心神放松，晒日晒的久了，瞌睡便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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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倚靠在石雕狼背上，怀中抱着软糯的崽儿，一手轻抚着暖阳下烟蓝的毛发，一手撑起，细指撑着玉额，神思也有了些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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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憩的晕染正浓间，忽感胸前一沉一松……又一沉一松……而后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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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