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5 章 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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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狭窄破旧的阴暗楼梯，从深藏于地下的基地登上久无人至的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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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布满锈迹的铁门吱呀打开，午后明亮的日光迎面洒落，伴随着森林间沁人心脾的清爽空气，让人的躯体和心脏一并轻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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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仰头眺望绵延至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真是个好天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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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西格玛顺手掩上了我们身后的门，语调轻柔得像是拂过我们面颊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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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这是哪么？”我微微侧过头，放松了神色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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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黑手党的……基地之一？”他做出了理所当然的推测，举目望向远方的森林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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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我说着，带着他走到了天台的边沿，高出平地一截的水泥地上立着一圈铁栏，只有半人高，锈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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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七年……八年前，这里本来是另一个黑手党组织的基地。”我心念只是一动，指尖勾起，脏兮兮的铁栏便被一层结界包覆，让我们能够毫无顾忌地直接倚靠上去，“那个组织的名字……好像是叫做mole吧，也就是‘鼹鼠‘，所以才会是这样一个位于地下的巨大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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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我正在横滨念中学，有一天学校活动结束后，我的两个同学被mole的成员诱拐了，那个时候mole正在做人口贩卖的事情，被我给碰上了，于是我索性也假装被抓了进来，想要直接从内部把他们给搞塌。大概算是运气好，我来的那一天，也正好是港口黑手党动手要吞并mole的时候，只是一夜之间，这个那时在横滨排得上号的中型组织，就这么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港口黑手党又多了个基地，壮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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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港口黑手党在那次行动中获得的战利品——一个巨大的地下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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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靠着围栏，仰头望着天空中的浮云，闲聊一般地将这座基地的来源告诉了西格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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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着眼眸专心地听着我说话，纤细的手指屈起抵着下颌，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才语气迟疑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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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他像是询问一般对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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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眨眼，并不否认：“陀思妥耶夫斯基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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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给了我一份有关你的资料，几乎攘括了从小到大的一切信息。”他说完这句话，抿了抿唇，不知为什么又冒出了些奇怪的歉意，对我说道：“……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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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知道有着太多人盯着我了，多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我也生不出什么“被冒犯”的心情了，相较之下，我反倒是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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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说的？”我问西格玛，“关于，织田作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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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玛张了张口，似乎难以复述陀思所说的话，但是我用手肘推了推他催促了两下，他还是只好开口道：“陀思说，就关于你的方面而言……‘这个男人已经死了，真是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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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陀思的原话大概比这还要直白刺耳，因为西格玛这么说的时候避开了视线，不敢看我，垂下的右手不自觉地揪住了稍长的袖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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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我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笑了一声，“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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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如果还活着的话，很多事的轨迹都会改变，至少陀思不会这么容易就能用书页改写现实了。他死了，真是让陀思省下了很多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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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么？”西格玛侧过脸看着我，美丽的长发垂落肩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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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恨他。”我这么说着，却是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我那两年在梦里杀了他几百次，有时候甚至会想，要不直接干掉他，我来当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好了，麻烦就麻烦，杀了他至少我心里能觉得轻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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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还是没有去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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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胸口缓缓地伏了下去，从肺里吐出了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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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我还是没有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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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西格玛轻声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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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不是为了织田作之助而恨他的。”我对西格玛说道，口中说出的话语轻得像是一瓣从枝头飘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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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森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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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恨织田作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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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玛的脸上露出了一瞬愕然的神色，像是没能理解我说出的字句，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一头奇异而瑰丽的长发，柔顺得就像是唐国的丝绸，在阳光得照耀下，染上了温暖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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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知道，织田作之助收养了几个孩子，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应该告诉过你，我很……爱护那几个孩子。”我收回手，耐心地和他解释着，“但是森鸥外害死了那几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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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年纪都还很小，什么都不懂，也没办法反抗大人。森鸥外让他们落进了‘恶人’的手里，让他们幼而夭折。他们本可以拥有很好的未来，但却连下一个日出都没有见到。只因为所谓的‘大人间的战争’，于是他们就只能承受这样短暂不幸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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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恨森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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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首领’，但他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大人’，他害死了我爱护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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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西格玛结巴着，像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日语本就不是他的母语，更让他磕磕绊绊了起来，”那个男人……织田、织田作之助，不是对你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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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我歪了歪头，微笑着反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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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反而冷静了下来，意识到我在逗他玩，只好微微蹙起细眉，无奈地笑：“……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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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是陀思和他说的，还是他自己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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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么说，确实也没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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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偏过头看着西格玛，倚靠在只有半人高的围栏上，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了一样，”但是西格玛，他也是抛弃了我，选择去和纪德同归于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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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咲乐他们死啦……活着的人只剩下了我和他，他也选择了去死，那我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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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西格玛，微微地笑起来，好像是在问他，又像是想要问一问已经死了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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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而言，我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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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被丢下也没关系的那个‘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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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我要当一个好人，可是我告诉过他了，对我而言‘当一个好人‘很累的，我不想当一个好人，如果只能成为一个人类的话，为什么我不能当我想当的那种人呢？他为什么丢下我去死，让我又只能一个人活着，还要这样背负着他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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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前行，所以他就告诉太宰，‘如果哪一边都一样的话，那就选择好人的那一边’，他给太宰指出了前路，但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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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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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在替他走他没能走完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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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静地看着西格玛，做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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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被森鸥外害死的，他是自己选择了去死，他是自己选择了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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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又将自己的死，变成了我所要背负的沉重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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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玛无言地与我对视着，铅灰色的瞳孔里眸光闪烁，这张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的只有怔然的表情。风声在寂寥的天台上回响，良久，他才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刚刚才回过了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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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会接纳我……”他的嗓音里带上了轻微的沙哑，“也是因为这个，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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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一次开口，语速平缓地讲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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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在赌场的时候，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吗？你问我喜不喜欢我的父母，那个时候我告诉你，对于我来说，父母有和没有都差不多，因为他们迟早都会抛弃我的，所以那种东西根本没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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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玛愣了一下，轻轻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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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眉眼，笑了笑道：“那不是我随便说的，因为事实就是那样，我是被他们抛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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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有过两对父母。第一对父母在我的记忆中毫无印象，因为那时我的人生最初，就是把我捡回去了的师父。我不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是总归，只有他们抛弃了我，师父才会捡到我，毕竟我的师父再怎么不着调，也是不至于做出偷小孩儿这种事的。也只有我是被抛弃的这种理由，才会让他们在我的父母这件事上都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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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第二对父母，也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告诉你的那样，在我……大概是三岁的时候吧，死于了一场‘意外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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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的刹车……还是哪个零部件来着，我也记不清了，出了故障，所以车子在高架桥上失控，然后冲进了江里，尸体花了一个星期才打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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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车里的情形，我的母亲——那个平日里总是对我很温柔的女人，在意识到车子故障的瞬间就打开了车门，要抱着我从车上跳出去，但是在那一刻，她忽然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父亲。我没看见父亲的样子，只知道在那一个目光交错间，她突然就改变了原来的动作，只把我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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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的父亲一起坠进了江里，两个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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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场车祸，后来有人告诉我，是一个‘蓄意人为的意外’。制造出这个‘意外’的人，就是我所谓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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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和母亲，因为某个我不知道的理由，选择了丢下那个时候只有三岁的我，一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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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的人生，就又一次这样，从‘被抛弃’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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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玛握住了我的指尖，像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予我一些力量，他的动作很轻，和他之前每一次和我的肢体接触时一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却又能让人确切地感知到他的存在，通过那一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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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个愚钝的人，即使我的叙述简略而又跳跃，但他必然也能从中意识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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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我的人生被“一分为二”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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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对了。”我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眸，“我接纳了你，因为你也是被抛弃的‘孩子’。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利用完你之后，必然会把你像是个工具一样‘丢弃‘。你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你孑然一身，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你是凡人，也是弱小的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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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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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天真而不谙世事、被卷入混乱俗世的贤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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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身不由己陷入泥沼、却挣扎着想要伸出手触碰光的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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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咲乐、如幸介、如克己、如优、如真嗣……如曾经我所庇护过的每一个孩子、每一只小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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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安倍凛一，也永远是为了“安倍”而活，为了他而任性妄为、为了他而骄纵肆意，因为在他的眼里，他就是希望我能够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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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东西、交到的朋友、遇见的每一个人，一切好像都永远在他的设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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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帮你把赌场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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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西格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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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很少能有高兴的时光，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有随心所欲、开开心心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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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你说放弃赌场也没关系，但是我知道的，你说过，赌场就是你的生命，所以我一定会帮你把它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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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才是你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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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等他回答，便站直了身，朝着下楼的铁门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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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布满锈迹的铁门吱呀打开，午后明亮的日光迎面洒落，伴随着森林间沁人心脾的清爽空气，让人的躯体和心脏一并轻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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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仰头眺望绵延至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真是个好天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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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西格玛顺手掩上了我们身后的门，语调轻柔得像是拂过我们面颊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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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这是哪么？”我微微侧过头，放松了神色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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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黑手党的……基地之一？”他做出了理所当然的推测，举目望向远方的森林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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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我说着，带着他走到了天台的边沿，高出平地一截的水泥地上立着一圈铁栏，只有半人高，锈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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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七年……八年前，这里本来是另一个黑手党组织的基地。”我心念只是一动，指尖勾起，脏兮兮的铁栏便被一层结界包覆，让我们能够毫无顾忌地直接倚靠上去，“那个组织的名字……好像是叫做mole吧，也就是‘鼹鼠‘，所以才会是这样一个位于地下的巨大基地。”
”（style="display:none
“八年前，我正在横滨念中学，有一天学校活动结束后，我的两个同学被mole的成员诱拐了，那个时候mole正在做人口贩卖的事情，被我给碰上了，于是我索性也假装被抓了进来，想要直接从内部把他们给搞塌。大概算是运气好，我来的那一天，也正好是港口黑手党动手要吞并mole的时候，只是一夜之间，这个那时在横滨排得上号的中型组织，就这么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港口黑手党又多了个基地，壮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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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港口黑手党在那次行动中获得的战利品——一个巨大的地下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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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靠着围栏，仰头望着天空中的浮云，闲聊一般地将这座基地的来源告诉了西格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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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着眼眸专心地听着我说话，纤细的手指屈起抵着下颌，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才语气迟疑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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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他像是询问一般对我说道。
”（style="display:none
我眨了眨眼，并不否认：“陀思妥耶夫斯基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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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给了我一份有关你的资料，几乎攘括了从小到大的一切信息。”他说完这句话，抿了抿唇，不知为什么又冒出了些奇怪的歉意，对我说道：“……抱歉。”
”（style="display:none
我已经知道有着太多人盯着我了，多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我也生不出什么“被冒犯”的心情了，相较之下，我反倒是有些好奇。
”（style="display:none
“他是怎么说的？”我问西格玛，“关于，织田作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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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玛张了张口，似乎难以复述陀思所说的话，但是我用手肘推了推他催促了两下，他还是只好开口道：“陀思说，就关于你的方面而言……‘这个男人已经死了，真是一个好消息’。”
”（style="display:none
我猜陀思的原话大概比这还要直白刺耳，因为西格玛这么说的时候避开了视线，不敢看我，垂下的右手不自觉地揪住了稍长的袖摆。
”（style="display:none
“好消息……”我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笑了一声，“或许吧。”
”（style="display:none
织田作如果还活着的话，很多事的轨迹都会改变，至少陀思不会这么容易就能用书页改写现实了。他死了，真是让陀思省下了很多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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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么？”西格玛侧过脸看着我，美丽的长发垂落肩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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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恨他。”我这么说着，却是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我那两年在梦里杀了他几百次，有时候甚至会想，要不直接干掉他，我来当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好了，麻烦就麻烦，杀了他至少我心里能觉得轻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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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还是没有去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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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胸口缓缓地伏了下去，从肺里吐出了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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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我还是没有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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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西格玛轻声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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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不是为了织田作之助而恨他的。”我对西格玛说道，口中说出的话语轻得像是一瓣从枝头飘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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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森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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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恨织田作之助。”
”（style="display:none
西格玛的脸上露出了一瞬愕然的神色，像是没能理解我说出的字句，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一头奇异而瑰丽的长发，柔顺得就像是唐国的丝绸，在阳光得照耀下，染上了温暖的触感。
”（style="display:none
“你应该知道，织田作之助收养了几个孩子，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应该告诉过你，我很……爱护那几个孩子。”我收回手，耐心地和他解释着，“但是森鸥外害死了那几个孩子。”
”（style="display:none
“他们的年纪都还很小，什么都不懂，也没办法反抗大人。森鸥外让他们落进了‘恶人’的手里，让他们幼而夭折。他们本可以拥有很好的未来，但却连下一个日出都没有见到。只因为所谓的‘大人间的战争’，于是他们就只能承受这样短暂不幸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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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恨森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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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首领’，但他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大人’，他害死了我爱护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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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西格玛结巴着，像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日语本就不是他的母语，更让他磕磕绊绊了起来，”那个男人……织田、织田作之助，不是对你来说——”
”（style="display:none
“对我来说？“我歪了歪头，微笑着反问他。
”（style="display:none
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反而冷静了下来，意识到我在逗他玩，只好微微蹙起细眉，无奈地笑：“……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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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是陀思和他说的，还是他自己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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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么说，确实也没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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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偏过头看着西格玛，倚靠在只有半人高的围栏上，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了一样，”但是西格玛，他也是抛弃了我，选择去和纪德同归于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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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咲乐他们死啦……活着的人只剩下了我和他，他也选择了去死，那我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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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西格玛，微微地笑起来，好像是在问他，又像是想要问一问已经死了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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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而言，我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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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被丢下也没关系的那个‘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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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我要当一个好人，可是我告诉过他了，对我而言‘当一个好人‘很累的，我不想当一个好人，如果只能成为一个人类的话，为什么我不能当我想当的那种人呢？他为什么丢下我去死，让我又只能一个人活着，还要这样背负着他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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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前行，所以他就告诉太宰，‘如果哪一边都一样的话，那就选择好人的那一边’，他给太宰指出了前路，但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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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在替他走他没能走完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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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静地看着西格玛，做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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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被森鸥外害死的，他是自己选择了去死，他是自己选择了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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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玛无言地与我对视着，铅灰色的瞳孔里眸光闪烁，这张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的只有怔然的表情。风声在寂寥的天台上回响，良久，他才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刚刚才回过了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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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会接纳我……”他的嗓音里带上了轻微的沙哑，“也是因为这个，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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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一次开口，语速平缓地讲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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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在赌场的时候，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吗？你问我喜不喜欢我的父母，那个时候我告诉你，对于我来说，父母有和没有都差不多，因为他们迟早都会抛弃我的，所以那种东西根本没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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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玛愣了一下，轻轻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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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眉眼，笑了笑道：“那不是我随便说的，因为事实就是那样，我是被他们抛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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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有过两对父母。第一对父母在我的记忆中毫无印象，因为那时我的人生最初，就是把我捡回去了的师父。我不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是总归，只有他们抛弃了我，师父才会捡到我，毕竟我的师父再怎么不着调，也是不至于做出偷小孩儿这种事的。也只有我是被抛弃的这种理由，才会让他们在我的父母这件事上都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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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第二对父母，也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告诉你的那样，在我……大概是三岁的时候吧，死于了一场‘意外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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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的刹车……还是哪个零部件来着，我也记不清了，出了故障，所以车子在高架桥上失控，然后冲进了江里，尸体花了一个星期才打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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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车里的情形，我的母亲——那个平日里总是对我很温柔的女人，在意识到车子故障的瞬间就打开了车门，要抱着我从车上跳出去，但是在那一刻，她忽然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父亲。我没看见父亲的样子，只知道在那一个目光交错间，她突然就改变了原来的动作，只把我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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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的父亲一起坠进了江里，两个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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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和母亲，因为某个我不知道的理由，选择了丢下那个时候只有三岁的我，一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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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的人生，就又一次这样，从‘被抛弃’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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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玛握住了我的指尖，像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予我一些力量，他的动作很轻，和他之前每一次和我的肢体接触时一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却又能让人确切地感知到他的存在，通过那一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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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个愚钝的人，即使我的叙述简略而又跳跃，但他必然也能从中意识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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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我的人生被“一分为二”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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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对了。”我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眸，“我接纳了你，因为你也是被抛弃的‘孩子’。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利用完你之后，必然会把你像是个工具一样‘丢弃‘。你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你孑然一身，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你是凡人，也是弱小的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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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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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天真而不谙世事、被卷入混乱俗世的贤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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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身不由己陷入泥沼、却挣扎着想要伸出手触碰光的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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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咲乐、如幸介、如克己、如优、如真嗣……如曾经我所庇护过的每一个孩子、每一只小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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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安倍凛一，也永远是为了“安倍”而活，为了他而任性妄为、为了他而骄纵肆意，因为在他的眼里，他就是希望我能够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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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帮你把赌场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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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西格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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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很少能有高兴的时光，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有随心所欲、开开心心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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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你说放弃赌场也没关系，但是我知道的，你说过，赌场就是你的生命，所以我一定会帮你把它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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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才是你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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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等他回答，便站直了身，朝着下楼的铁门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