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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眠于你（二十眠四）

    段嘉宴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在离开之前，他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静狠戾：“我替你找了私人医生，明天就会有人帮你把这个孽种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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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苏眠沉默不语的背影，手指攥紧：“小眠，我们会幸福的，只要没有这个孩子，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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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得这么坚定，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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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从始至终无动于衷地沉默着，一直到段嘉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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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她从床上缓缓起身，走到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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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晚上，苏眠站在阳台处，整个人在夜风中裙裾飞扬，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面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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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这么站在围栏处，一双眼睛清冷，寒意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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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带着医生走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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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一瞬间冷却下来，哪怕开口，声音都是僵硬的：“小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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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听见他的声音，眉眼之间有锋芒毕露：“医生来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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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下来......”他的声音无力：“你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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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你说一个人如果真的铁了心不想活下去，你能阻止多少次。”她说话间，又往着那一线生死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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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整个足跟都悬空，全身上下只仰仗着足尖那一点着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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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他，眼底是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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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遇臣已经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提及这件事，可是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小眠，他已经死了，你把孩子生下来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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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的手在小腹处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上，有一种能称之为幸福的神色：“有用的......我梦见他了，他说谢谢我，谢谢我这么勇敢，护住了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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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闭嘴！”段嘉宴眼底的血丝蔓延，一抹炙烈的红：“苏眠，你疯了吗？你要那些人怎么看我？又怎么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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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我都说了，”苏眠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笑意甜沉：“你和我离婚，山高水远，我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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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怒极反笑：“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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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跳，只是吓吓你？”苏眠没有回答他，她大概是轻笑了一声，语气悠远：“如果你非要这么做，我只能和这个孩子一起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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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真的好得很......”段嘉宴喃喃自语，指尖不住地发抖：“苏眠，你怎么忍心这么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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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逼我，段嘉宴，你这个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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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似乎是刀尖上的蜜糖，不能掩饰骨子里的残忍：“你已经害死一个人了，怎么？现在连孩子都不想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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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发什么疯，竟然真的被她的话打动，在极端的惊痛愤怒中，哑声道：“你下来，我答应你，让你把孩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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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的脸上，一抹讽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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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欢出生的那一天，是宁城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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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坐在医院的长廊，寒冬腊月，他的身上都是汗，就连掌心都是一片濡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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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霍遇臣怎么能这么阴魂不散，为什么死了这么久了，还是无孔不入地侵占着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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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有些遗憾，遗憾就让他这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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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上，活着的人怎么争得过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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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段嘉宴是真的想要将余欢留在身边养大的。这毕竟是苏眠的孩子，她已经够恨自己了，哪怕再怎么微末的变故，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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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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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后还是将余欢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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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某天夜里，苏眠对自己说：“段嘉宴，我和你说过了，你的孩子不可能是健康的，因果报应，你这一辈子都不配拥有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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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他刚刚出差回来，为了早点见到她，七天的议程，硬是缩短成了三天。他那么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又怎么会想到，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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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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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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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上只有霍遇臣，才配让她苏眠生下孩子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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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这样，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孩子离开了，苏眠会不会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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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意早就已经掩盖了理智，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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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步步将两个人都逼上了绝路，一步步......无从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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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余欢被送走的那天，苏眠被他下了大剂量的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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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原本是万无一失的，可是段嘉宴忽略了一个母亲能为自己的孩子做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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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竟然能强撑着明明快要晕厥的身体，带着余欢从宁城一路跑到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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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找到她的时候，她将舌尖都咬出血，一张脸煞白，一点点血色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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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威胁她，如果她带着余欢回去，他会一点点折磨她，让她没有办法平平安安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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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霍遇臣死去以后，段嘉宴第一次威胁她。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胸口一片生疼，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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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此景，也不知道谁更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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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苏眠用一种极端仇恨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要生啖他的肉才能解恨。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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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每在他的身边多待一天，他就更清晰地知道，她是真的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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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怀着这样崩溃的想法，寝食难安。他如今能够做的，不过就是保证苏眠能够一辈子待在自己身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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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也好，恨也好，只要人在，一切他都可以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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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欢被送给了海城一户顾氏家庭，她能好好长大，这已经是段嘉宴能做的最后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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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欢不在了以后，苏眠确实如段嘉宴所想，锋芒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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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开始长久的沉默，不说话，也不做任何的反抗，就像一个了无生气的木偶，轻易就可以任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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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眠，”段嘉宴喊她的名字，声音带着极端勉强的笑意：“我们吃中饭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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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从梳妆台前起身，她听之任之地随着段嘉宴的话走到了餐桌，安静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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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很乖，乖到让段嘉宴几乎不能在她的身上看见半分关于曾经的苏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