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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眠于你（二十十三）

    她哭得抽抽噎噎，睫毛都一簇簇沾在了一起，狼狈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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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被巨大的愧疚吞噬，里面呼呼得灌着冷风，刺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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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按耐住酸楚，自欺欺人地说：“以后就不疼了，小眠，以后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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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在他的怀中，只是不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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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晚上，段嘉宴抱了苏眠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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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么想要温暖她，可是她的身体，还是冰凉的。他捂不热她，也许一辈子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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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思绪，缓缓回到了两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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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切错乱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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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自己当时大约是疯了，所以才会用这么偏激的手段，去对付霍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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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是他的魇，足够摧毁他所有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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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亲眼看见霍遇臣和苏眠之间拥抱亲吻的照片时，他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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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一朝踏错，真的只需要一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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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终究造成了那场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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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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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一遍遍问自己，最后，答案越来越清晰，不后悔，一丁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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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遇臣乘坐的飞机发生了空难的那天，苏眠闯进了他的办公室，当着段氏所有高管的面，扇了他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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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只是微笑着，甚至心情颇好地问她：“怎么来都不和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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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高管在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对峙中，噤若寒蝉地坐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殃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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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苏眠的脸上都是泪水，她几乎是愤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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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段嘉宴，如果遇臣出了什么事，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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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他想问她，不放过是怎么个不放过法？最好一辈子都别放过，一辈子都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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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看着她满是泪水的面容，这个问句生生梗在了喉间，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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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近似心疼的心情，不管他怎么否认，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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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控制不住自己，到底没有顾忌众人的目光，强势地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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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小眠，不要闹了，我会难过的。我爱你，真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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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应他的，是反掴在脸上的又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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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有倒抽凉气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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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只是笑，笑容清晰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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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小眠，我们就这样纠缠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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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态，如同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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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在离开的时候，对他说：“段嘉宴，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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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之间，似乎她对自己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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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恨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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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种极端强烈的感情，一辈子都能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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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多好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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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巴不得她恨自己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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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以后，他找了张美涵，用苏家的未来相威胁，让她劝说苏眠来到自己身边。张美涵终究是苏眠的母亲，苏眠在如何恨她，骨肉血缘，断不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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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美涵故技重施，又一次以死相挟，而苏眠，还是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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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只不过这一次，两个人之间剩下的，似乎就真的只是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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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愿意自己碰她，甚至厌恶他所有的亲密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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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逃避他，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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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一开始，其实没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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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遇臣才刚死，她怨恨自己，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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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后来，他终于察觉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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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苏眠日渐隆起的小腹中，察觉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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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永远都会记得那个夜晚，那个夜晚，绝望、灰暗、除了崩溃就是恨，铺天盖地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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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苏眠怀胎六月的一天，他喝了酒，踉踉跄跄地闯进她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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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蜷缩在床头，惊恐莫名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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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受到了些许讽刺，在她崩溃地尖叫中，一步步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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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过来！段嘉宴！我求求你！你别过来！”苏眠的声音到最后，有了哀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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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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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苏眠惊恐慌乱的眼神中，他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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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平静而缓慢地抚摸着她的小腹，开口时，声音却宛如寒冰：“苏眠，你可真厉害。你把我当什么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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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反差，扭曲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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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颤抖了一下，可是下一刻，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迎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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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此刻冷静下来，开口的时候，有了破釜沉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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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段嘉宴，这个孩子是我的全部，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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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怒极反笑，眼神中都是寒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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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重复苏眠的话，语调中肃杀寒意，沉沉郁郁：“小眠，你没有心的吗？你怎么敢这样戏弄我？我担心你的情绪，小心翼翼照顾你，你呢！你怀着霍遇臣的孽种，每天若无其事地待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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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段嘉宴的眼里都是血丝，红的似乎下一刻就能滴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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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咬着牙，一双眼睛也是通红地看着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段嘉宴，你已经让我失去一切了，我只有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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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小眠，我们也会有孩子。”段嘉宴的语调偏执又病态：“你听话，去把这个孩子打掉，好不好?霍遇臣已经死了，你把他的孩子生下来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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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用一种极端痛恹的目光看着他：“死了那你不就是那个凶手吗？段嘉宴，你这样的人，怎么配想什么孩子！你作孽太多，就算真的有孩子，也不可能是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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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句话，赤裸裸的诅咒。她用那么好听的声音，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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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一双眼睛迸发出不可遏制的怒气，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的时候，便看着苏眠捂着脸，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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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也没有想过他会对自己动手，眼神微微的涣散，没有焦距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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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手足无措地将她抱在怀里，他开口，已经慌了：“小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我是真的被你气疯了，你怎么能这么伶牙俐齿？小眠，别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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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疲惫地闭上眼，推开他：“我累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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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宴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在离开之前，他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静狠戾：“我替你找了私人医生，明天就会有人帮你把这个孽种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