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自古华山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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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却看透了胡雪岩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说道：“雪岩，你是不是在想，这个缫丝厂，女工们煮茧、缫丝之时，四周潮湿闷热，难免汗透衣衫？如果是在自己家里，门窗关严实了，就仅着中衣小衣，也是无妨的。可在工厂，就算身边都是女工，也不好脱了外面的衣服，彼此裸埕相向啊。何况，工程师和工厂东主和总是男人，总会到‘车间’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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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劳作之时，衣衫被汗水浸湿了，叫做没有法子这也罢了，难道放了工，也这么湿漉漉的穿回家去？既观瞻不雅，启人邪思；冷风加体，也有着凉生病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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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心下骇然：王爷的眼光，难道真能够穿透人心？这真叫“洞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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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光墉一点小小顾虑，瞒不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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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好办的很。凡缫丝厂，都要为女工设‘更衣室’，放了工，女工可在‘更衣室’内，抹净身子，换上干爽衣裳，再出厂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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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仔细一想，果然周全，不由心悦诚服：“王爷擘画，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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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继续讲这个‘饭碗’以上为其一。”关卓凡说，“其二，‘养蚕、缫丝’，新式缫车，取代的只是‘缫丝’这一部分，‘养蚕’那一部分，可是取代不了。原先的‘养蚕、缫丝人家’，一部分进工厂做工，剩下那一部分。专一‘养蚕’就好。到时候，缫丝厂派人下乡，向他们收茧，彼此分工合作，岂不四角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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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沉吟了一下，说道：“启禀王爷，其实目下就有收茧的‘茧行’。可是，茧行收茧。价格经同行公议，划一不变，养蚕人家不能讨价还价这个价格，实话实说，实在不能算高。所以，养蚕人家卖茧子，一定吃亏单靠卖茧子。是很难……吃饱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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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说道：“所以，江浙养蚕的人家，才要自家养蚕，自家缫丝，丝的价格，自然比单卖茧子要好得多，如此，一家子的一日三餐。就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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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淡淡一笑：“雪岩，你这话，倒是点出了关窍单靠养蚕过不下去，就是因为茧行把茧子的价钱压得太低了嘛！这好办，缫丝厂建起来后，收茧的价格缫丝厂自己去收也好，茧行去收也好，仿盐务例，不再由什么‘同行公议’。一律改由朝廷例定！一句话，不可过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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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心头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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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务上面。”关卓凡侃侃而谈，“向灶户收购食盐的价格。如果过低，灶户交盐不得值，非售私无以为生若任由‘场商’坐地压价，无异逼良为娼！收茧子亦然！这个收购价格，一定要保证养蚕人家能够填饱肚皮！若有哪家‘茧行’不以为然，暗地捣鬼，或是觉得这门生意做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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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狞笑了一下：“收回他的‘部照’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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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心中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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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关卓凡说，“改用新式缫车之后，丝的产量必大增，对茧子的需求也必大增，养蚕人家，原先做一份生意的，现在可以做两份生意了，完全能够弥补缫丝上面的损失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一句话，饼子做大了，大伙儿分到手里的，就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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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不由点头：“是，是这么个道理王爷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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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雪岩，建缫丝厂，说到底，还是你们这班大丝商的事情，只要不固步自封，引领潮流的，还是你们这班人！缫丝厂出来的丝，品质固然不是土丝可比，产量亦非土丝可比，你们的‘洋庄’，自然翻着筋斗向上长，愈销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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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禁不住怦然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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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质佳则价高新式缫车缫出来的丝，可以卖出更好的价钱！这几下里一凑，雪岩，我恐怕你将来的‘丝庄’生意，要比现在大上好几倍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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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心头火热，脑子都有点昏乎乎了，跟着关卓凡“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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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自己的脑筋……怎么好像已经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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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万国公议，”关卓凡说，“讲究‘自由竞争’，日本那边，我是没本事打消掉人家的新式缫车的。可是，我也断不能容许中国的丝，有朝一日，被日本的丝，打得七零八落，一败涂地！所以，只好我们自己争气，也购进新式缫车，也来办起缫丝厂！这是华山一条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再难也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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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条路，也许不大平坦又有什么关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不相信走不通他！除非三心二意，瞻前顾后，一遇到沟沟坎坎，就赶紧掉头！如果是那样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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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微微一笑：“雪岩，只好我自己来办这个缫丝厂了！到时候，咱们两个，可就成了对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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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胡雪岩如何承受得起？转念之间，他已下定了决心，又一次站了起来，躬身一揖，说道：“光墉唯王爷马首是瞻！请王爷放心，这条路，光墉必紧附王爷之骥尾，不计利害，一口气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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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关卓凡轻轻一击案几，“雪岩，你放心，我必不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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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了一下，说道：“新式缫车能否顺利推行，关键还在于养蚕缫丝人家‘不起风潮’这一点，你说的确是对的。嗯，你看这样子好不好？除了我方才说的两点，咱们再加一码成立一个‘丝业基金’，专门照应衣食无着的丝业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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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眼睛一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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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一思忖，又不禁犹豫：“这个‘基金’，钱少了没有什么用处，至少也得……一二百万银子，才像个样子，呃，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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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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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一转念间，已是恍然，连忙说道：“这笔钱，自然该‘丝业公会’摊分出来，光墉忝为‘丝业公会’之长，认捐……二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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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雪岩，顾全大局，急公好义！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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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说道：“这个丝业基金，本金就定为……一百五十万两好了。江浙丝商，底蕴雄厚，多少不显山、不露水，却富可敌国的？这笔钱看似不少，大伙儿凑一凑，也就有了。如果有那勒掯着不肯出钱的，嘿嘿，以后，还好意思继续做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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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心中一寒：这是摆明车马，要“吃大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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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新式缫丝厂办起来，第一个拿到好处的，不还是你们这班‘销洋庄’的大丝商？就当提前分润一点盈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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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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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束丝，你且带了回去，请丝业公会的同仁们，都一起开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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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光墉谨遵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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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继续讲这个‘饭碗’以上为其一。”关卓凡说，“其二，‘养蚕、缫丝’，新式缫车，取代的只是‘缫丝’这一部分，‘养蚕’那一部分，可是取代不了。原先的‘养蚕、缫丝人家’，一部分进工厂做工，剩下那一部分。专一‘养蚕’就好。到时候，缫丝厂派人下乡，向他们收茧，彼此分工合作，岂不四角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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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沉吟了一下，说道：“启禀王爷，其实目下就有收茧的‘茧行’。可是，茧行收茧。价格经同行公议，划一不变，养蚕人家不能讨价还价这个价格，实话实说，实在不能算高。所以，养蚕人家卖茧子，一定吃亏单靠卖茧子。是很难……吃饱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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