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肖青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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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真他们的确很为难,尤其是看着眼前的病人,就更为难了。
    眼前的大夫,名为肖青鹤,据韩长明说,在县里也是极为有名,更兼年长,辈分也是很高。
    县里但凡后辈大夫站在面前,都得尊他一声“先生”。
    肖大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只是瘦,皮肤上起着大块的风团。有过敏性荨麻疹的对它不会陌生。
    但荨麻疹会有风团,有风团的可不止荨麻疹。
    风团一般出在手脚,身上有的就比较少见了,更别说肖大夫这样,全身都有,不仅手脚躯干,连脸上头皮都满是了。
    若放在现代,不过是挂两吊瓶的事,葡萄糖配扑尔敏、息斯敏之类的。
    但明初并没有这种条件。治疗风团也主要以解表散热为主,最常用的当然是汤药,其次是涂抹膏药。
    除了这两种常见的,还有一种不常见的是药浴,效果未见得更好,但起效是最快的。
    问题在于,这些都得用药。
    至于针灸之法,小块的风团还可以一试。这种全身的,难不成全身上下扎一遍?没这个道理。
    何况,肖大夫皮肤上的严重风团,应该都是小问题。
    徐一真瞥了眼墙角,那里有一团呕吐物。
    张、韩两人显然也看到了,脸色都不好看。
    呕吐物不稀奇,生病没有不呕吐的。治病也免不了要呕吐。但这摊呕吐物出现的位置、时候都不对。
    首先,他是在墙角,是在马桶的方向,可离马桶有一段距离。
    这似乎是说,呕吐是突然发生,很急,以至于肖大夫根本没来得及跑到马桶那。
    然后,这里是监狱,周围遍是病气邪气。
    而呕吐,既是人身正气排出内邪的过程,也是正气消耗的过程。
    因此早年间,若人呕吐了,且不管疾病如何,都须先进补,以扶正气
    有条件的,以补物补药进补。条件差些的,则准备红糖水。再不济也得吃点东西。
    但这时候,脾胃受伤反而没有胃口了。这时候如果不能及时扶正,脾胃受伤之下不能恢复,便成死症。
    脾胃死症在外有极为明显的特征,一个是瘦,一个是没有吃饭的想法。放在现代语境里可以类比为那些厌食症的患者。
    当然,厌食症是脾胃死症。但脾胃死症不仅仅是厌食症,更多的是重病之下人之将死时候的症状之一。
    徐一真看着肖大夫,整个人似乎气色还好,虽然消瘦却还没到枯瘦的地步。
    但这只是严重的风团带来的错觉,如果消去风团,肖青鹤整个人得下去一大圈。
    “肖大夫感觉怎么样?”徐一真问。
    肖青鹤抬头看了眼徐一真。这一眼把徐一真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虽抬头看他,却又像没在看他,整个人是放空的状态。眼中无神。
    凡人,眼中都是有神的。精气神为人身阳气,眼中无神,说明这人阳气不足。
    阳气不足的人,神思惰怠,神思不属,更容易生病,更容易生重病。而放在肖青鹤身上就更危险了。
    因他本身就有病,此时阳气不足,则意味着病会更重,甚至死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死不了的。”肖青鹤摆手,有气无力,却极为笃定:“即便我想死,那姓杨的也不会让我死。
    “即便姓杨的让我死,也绝不会让我死在监狱里。”
    他指着自己,又指着徐一真三人,无力地笑说:“你看,你们不是来给我看病了么?”
    他伸出手:“来吧,看吧。”
    实际上,已不必去看了。
    中医所谓的阳气,可以简单理解为精气神。精气神无形,但却以有形之物反应在外在。
    在精,便是形。在气便是骨。在神,便是眼中光。
    此时的肖青鹤,形销骨立,眼中黯淡无光,更兼呕吐,又不能及时进补,脾胃虚弱几乎至死。
    这不是针灸能用的了。
    针灸中,有引气法、补气法之类的手法,但故弄玄虚得多,实际有效的少,归根结底还须得病人本身神气足够才行。
    针灸最忌讳的便是耗劳之病以及久病。
    对于针灸而言,没有久病成医的说法,如果久病之下针灸,最有可能的是病治不好,人跟着没了。
    “若杨主簿真有谋划,这是阳谋啊。”徐一真叹息一声:“咱们如果要给大夫们治病,便早晚得用药,避无可避。”
    张长贵神情凝重:“明知是陷阱,也说不得得跳下去,总不能看着他们病得越来越重。
    “再说,正如肖大夫所说,”张长贵说:“难不成他真敢让人死在狱中?”
    “两位,我觉得两位还是不要这么乐观为好。”韩长明自来到县衙几乎没有说话,偶尔的几句话也是对杨主簿说的,表现得极为谦卑,
    此时他突然说话,立刻引起了两人注意:“怎么?”
    “若说世间的恶能有十斗,在我看来,杨主簿便能独占五斗有余。”韩长明脸上现出恐惧之色
    “你们以为他不敢将人杀了?兴许是觉得不划算,或者没有好的替罪羊。
    “甚至于,你以为他在县衙中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韩长明摇头:“兴许他早已了如指掌了。”
    徐一真深知江湖险恶,却不知官场凶险。
    张长贵虽知官场凶险,却也仅仅是中央层面,何况他身在太医院,总隔着一层薄纱。
    在他看来,官场上再凶险,总有着一点体面。
    但听韩长明所言,似乎他们尽管已经把杨主簿高看,但还是看得低了。
    “韩大夫何出此言啊?”徐一真问:“你是知道什么?”
    “我就一大夫,能知道什么?”韩长明苦笑:“倒不如说,这些只要是县城里的人都是人人知道的,坊间流传的关于杨主簿的传言。”
    “可否说说?”张长贵意识到,这或许是了解桃源县,杨主簿的契机,也是了解如今众人处境的途径。
    毕竟如今身在局中,总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左右看不明白。
    “你们可知桃源县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是说:流水的知县,铁打的主簿,一说?”
    这句话却激起了两人兴趣,正要询问,一旁的病人却不愿意了:“我说,你们就在病人面前讲故事?”
    大概是因为生气的缘故,肖青鹤看起来脸上多了些生气:“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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