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深孚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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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休闲终是在一人的离开后迅速消逝。
    热烈的太阳高悬依旧,但就事实而言,也已是渐渐偏西。
    “踏踏…”
    张和的退路仍然存在于坚实的陆地上,可与周湛喜爱行走在人声鼎沸的大道不同,他的性子依旧是倾向于从无人的小路出发,悄悄抵达终点。
    “咕咕!”
    少见的鸟鸣伴奏世间。
    四方风墙的阻隔仿佛已在此时化出了某种缺口,静待来年春日之际,花开四野之上。
    不过眼下倒还没到劳役们回来的钟点。
    耗费了点时间走到营地的青年稍稍斟酌,便打算从高高的围墙外直接翻过,放弃了从门口进入其中的想法。
    这本是某种喜欢静谧的心性使然。
    可让人较为不喜的是——
    他一路走到大广场的时候,本应该守在门前的两个丙级职业者皆已玩忽职守,比他还提前一步,溜到了广场的位置上啧啧称奇:
    “首领对那位可真不错,甩手一套这东西,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一对父子了。”
    “一台就六百积分,一个人从丁级到乙级才多少?要我说,还不如把这个卖了,换几个厉害人物实在。”
    “还换几个厉害人物,你以为轮得到你?按资排辈还是按贡献?按睡觉时长吧?”
    “怎么?做梦都不让做了?”
    “哈哈…”
    ……
    一台朴实无华的巨物匍匐在原地,安安静静,仿佛在沉默中积蓄着某种力量,让人难以捉摸。
    “你们巡逻的时候,营地门口是否能留下一人?”
    不得已而为之的发声打破了某种平和的状态。
    还略有些兴奋的两个丙级圣职者急忙回头,待发现了张和的身影后,只得连忙躬身俯首,面色局促地口称“恕罪”。
    青年的心情有一瞬间的极度不喜。
    但归根结底,营地里也没出什么大事,两三句闲话无伤大雅,眼下又正是用人之际,他只得微微侧过,示意他们各归其位。
    “呼呼…”
    少了两人的世界再度空旷。
    张和眼神微扩,刹那间的涣散无言后,倒没有急着去看看面前战争堡垒的状态,而是迈开脚步,先朝着一个记忆中的平房走去。
    “吓吓…”
    被放下来不过半天的王运神色依旧。
    虽然其身上的伤口大多都得到了处理,但从那些不算精细的手法中也能看出,处理这些东西的人并没有什么太好的态度。
    “大人…”
    开放的大门外透过阳光,使得他的眼里隐隐闪烁着某种火焰:
    “您怎么来了。”
    “你会认字么?”
    张和的言语答非所问,直接跳过寒暄,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这种性格稍显古怪。
    但对于见惯了南街公子们的王运来说,也只是“稍显”而已。
    “会一些。”
    次一级的统治阶级依旧是属于统治阶级。
    最起码他们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还是能有获得某些知识的机会。
    “跟我来。”
    得到答复的张和像是没有看见面前这位的状态,只点点头算作知晓,然后一个转身,自顾自地迈步出门。
    王运的表情这下略有挣扎。
    在纠结了小小一段时间后,他咬咬牙,便放弃了以往那种先行着装的打算,直接赤脚扶床而起,蹒跚着步子,迅速追随离去的前人。
    “踏踏。”
    营地的排布略有规则。
    只是张和的行踪略为诡异,仿佛主道上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单从那见不到的小路走过,多绕了不少远路。
    这许是一种考验吧。
    脚下鲜血斑驳的王运汗流不断,顺着脸颊滴在地上,弹起一片灰尘。
    不过这一切的牺牲总有收获。
    待他看到了那广场上的东西时,美好生活的幻影仿佛又一次照进了现实,向其伸出了可以触及的手。
    “给你一天的时间,能不能操作这个东西。”
    莫大的机遇没有冲昏明智者的脑子。
    王运脸颊绷紧,在承诺之前,还是考虑到了自己的实力:
    “不一定,不过,我可以全力尝试。”
    形同没说的废话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下,反而会凸现出一种别样的真诚。
    张和眉间微皱,在权衡了片刻之后,还是朝王运抛出来自己的条件:
    “以前的承诺依旧有效,不过现在,你多了一个新的选择。”
    “我可以给你一个身份,不是劳役的身份,但与此同时,你则需要接受一点小小的改造,这个过程基本百利而无一害。”
    “作为代价之一,你要在五天之内熟悉好这个东西,并具有相当的维修和操作能力,如果不能,那就会和那些挂在外面的人一样,如何?”
    机遇总是并存于险恶之上。
    若不是张和考虑到自身的定位不是个攻坚的先锋,也不算什么陆地装甲部队的中流砥柱,单凭普通人的心性,或许也对这种钢铁巨兽颇为喜爱。
    但喜爱终究是喜爱。
    这般显眼而巨大的事物,上限必然有着极大的约束,不论是作为战争时代的统帅还是政治上核心的统领,最好的选择肯定还是潜藏于某个难以定位的阴影之中统筹布局,防止对方发动斩首行动。
    即便战争堡垒再坚固,在正面实力差距极为巨大的前提下,那也不适合他去亲自操作。
    “我可以试试。”
    世界上总有些赌徒,而王运此人,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果断追问道:
    “这五天的时间该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
    “明天吧。”
    张和同样也不是拖沓的人。
    他看了看天色,又瞧了瞧王运现在的状态,觉得若是自己提着他一路赶往南街,应该能够在限定时间内往返一遍。
    只是苦了这位的身子,还要遭受好一阵刺激。
    “走吧。”
    青年稍稍收神,步子迈的很大。
    只两步上前后,夹着同自己差不多身形的王运一路小跑,又从某一个角落翻墙而出,直奔北面而去。
    “咳咳…”
    天色渐深。
    沉默着的青年从更暗的阴影中一路走过,带着压低声音和痛苦的王运一起,仿佛经历了一次无声无息的体验。
    这边三楼的丈夫殴打着自己的妻女,似乎是因为饭菜稍冷,不合他嘴上的温度,所以需要些更弱者的鲜血,来刺激自己麻木的味蕾;
    那边二楼的老人擦拭三副落灰的碗筷,好像个幽魂似乎独自生活,同一层楼昏暗得早,没有任何温暖,也没有任何活力;
    他们瞧见疾病缠身之下,形容枯槁的青年苟延残喘,四周左右全是苦苦的药味,久久不散;
    他们瞧见来自家庭的压力有如洪水猛兽,把一个好端端的普通小孩逼得崩溃大哭,一下下用钝了的铅笔戳向虎口,红色连带灰黑,混入豆大的泪水之中;
    ……
    矛盾处处都在。
    矛盾时时都在。
    花团锦簇之下,现在的十八区也终究还是那个贫穷而疾苦的十八区。
    只是先前的压迫更大,而现在的痛苦略小,消灭了大敌的余晖遮蔽了生活的寒意,仅此而已。
    “人间不幸…”
    张和的身影终是落在了殿堂边上的小巷里,眼中的微光明明灭灭,仿佛云环雾绕,迷域重重:
    “灾厄困顿皆因我。”
    “大人…”
    王运的喉间干涩异常,但在这种局面下,也还是费力劝慰道:
    “十八区的落魄,与你无关。”
    “我自是知道十八区的落魄不是因我而起。”
    张和微微俯首,视野中一道阴影迅速扫过,面前的通道尽头依稀多了些什么东西,脚步声随之靠近:
    “可我肩负着十八区的兴复,而十八区迄今为止不但未有完全兴复,就连部分开始兴复的地方,都与我没什么太大的关联。”
    “首领信任,资源、特权可谓挥之即送。而徐成亦不争权,精锐的兵马、人手都不在其座下听宣。”
    “可就算如此,我也还是像个冒牌的麒麟子,考虑问题片面而浅薄,除了没什么用的个人勇武,其余方面,深孚众望。”
    “张统领这是哪里的话。”
    熟人的语调让人心神稍定。
    扶刀正色的周翻向前拱手一拜,待与青年见礼之后,也不打算跟他纠结于此:
    “首领有过吩咐。张统领如果不急,就在此稍候,我带这位去一趟衍圣殿堂,尽快安排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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