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千叶山庄(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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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阴沉。
    风乱。
    大雨将至。
    两记闷雷乍起,犹如老天爷卧眠云端间打着呼噜,时而有闪电刺破乌云,仿佛银色长蛇在黑水潭里蜿蜒潜游。
    回万雷撤掌,收势,身形如山,通体覆裹一层怖人的杀气。
    他眼神非常空洞,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墨色眼瞳阴冷得令人头皮发麻。似乎回万雷目光所及之人,即将被阴曹的牛头马面索拿,要去黄泉地府走一遭。
    转眼再看,司空剑冠缓缓往后仰倒,胸前的青铁杖已然消失。浓稠的血水顺着惯性猛的向上喷溅,形成一道令人触目的弧线,随即迅速四散泼洒,犹如猩红色的暴雨倾盆而下,瞬间打湿地面。
    血像灌注灵魂一般,全部流向“巨阙神剑”剑鞘的方位,宛若被无法预知力量所召唤,即使是死,也要同归。
    剑,早已毁。
    人,今亦亡。
    死亡是桩司空见惯的事。
    倘若死者是司空剑冠呢?
    或许迥然不同。
    因为杀掉司空剑冠,足可震动洛阳府,乃至整个京西路武林。
    这是桩大事,更是件难事。
    不是谁都能办到。
    不是谁都敢去做。
    可事在人为尔。
    第一次,他为了救葛玲玲,斩杀上官风雨,背后硬受皇甫云偷袭。
    伤重。
    第二次,同样替葛玲玲解围,肩膀挨了回万雷一掌。
    重伤。
    第三次......
    没有伤,只有死。
    皇甫云不会让司空剑冠再有机会撑到下一次......
    他人在丈外,拄着铁杖,目送对手倒下,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诡笑。
    笑意里透着邪念。
    “好霸道的掌劲!”皇甫云转睛斜睨回万雷,又继续道:能将“五雷轰顶”运用到此等威力,恐连“江南霹雳堂”雷家高手,未必有之。纵观天下唯有“六分半堂”的雷动天,以及“妙手堂”的回老先生方有这身手。“破军”大名,果不虚传,在下佩服!
    这是恭维话,亦绝非虚言。
    “五雷轰顶”是门硬功夫,练习的雷家弟子不在少数,不乏苦练大成者。
    而修为能达到“一雷响,二雷震,三雷动,四雷破,五雷封天”,不过寥寥几人。
    其中“六分半堂”就占据两席,已故第一任总堂主雷震雷,现任二堂主雷动天。还有“封刀挂剑堂”总护法雷禺。
    雷家与回家曾有过交集,“天狼”回亿雨曾亲赴江南,以“回天乏术”中几门上乘武学,换来“五雷轰顶”功法。
    “妙手堂”五大元老:回亿雨,回万雷,回千风,回兆电,回一铭均修练过“回天乏术”,所擅长之处,则各有千秋。
    回万雷听闻,极不屑的冷哼一声:杀掉司空老狗的人是你,又不是老夫!有什么好佩服的?我担受不起!
    他开口说话时,眼珠子纹丝不动地嵌固在眼眶之中。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毫不偏移和闪烁,使其愈发令人不寒而栗。
    皇甫云听得出回万雷语气非常不满,对自己充满抱怨,甚至有些敌意。
    他识趣,更识时务。
    但他并非俊杰。
    虽说自己隶属王黼麾下,但“反三十六天罡”实为负责行刑,暗杀工作。远比不上陈化在朝廷身居要职,势高权重。
    皇甫云的身份,实力与回家天壤之别,不可同论。
    他惹不起“妙手堂”。
    至少,目前惹不起。
    此外,皇甫云要求仕途,苦无显露头角之时。正巧王黼欲博皇帝欢心,“玉玲珑”是次上位良机,所以需借“妙手堂”这把梯子踩踩脚,爬爬高。
    论武功谋略,心机手段,自己绝不输陈化,所欠缺的就是机会。
    反之,回百应也想利用他来助其争坐“洛阳君”的宝座。其次,从长远考虑,皇甫云得了回家好处,自然心存感激。比起官场上混迹多年,羽翼渐丰的陈化,更容易驾驭掌控。
    皇甫云见状,赶忙笑道:回老过谦了!若没你那一掌,我岂能轻易得手?在下只不过捡了个大便宜,哪有多大本事。论功劳,回老当记首功,实不为过。
    “是吗?”
    回万雷轻轻耸动稀疏的银眉。
    “自然!”
    皇甫云点头,表情诚恳。
    “当真?”
    回万雷满脸皱纹,蓦然舒展开来,褶痕随着脸肌撑张,像是抛出一张渔网。
    “自然!”
    皇甫云微笑,神色恭敬。
    回万雷没有再问话,身上的杀气渐渐褪去,目光流露出一丝阴冷的得意。
    忽然有人发问。
    “二哥,你咋来了?”
    方才惊心一瞬,动魄一刻,回一铭并没参与围攻司空剑冠,而是有更要紧的事。
    擒住葛玲玲。
    回一铭犹如猎豹般迅猛,精悍,一纵身已绕过战团,堵截葛玲玲去路。
    他站姿很稳,神态笃定,仿佛对方已是口中猎物,脱身不得。
    而葛玲玲失魂落魄一般,木楞当场,双瞳凝视司空剑冠的尸首。
    静静的。
    凄凄的。
    额头几缕乌发垂挂鼻尖,眼珠湛蓝,眸光却是忧伤的......
    她没有流泪。
    眼睛流露的是悲,是痛。是万箭穿心时的凄惨,是撕心裂肺般的绝望。
    葛玲玲不再挣扎,没有反抗。
    她放弃了。
    回万雷亦不理会她,瞟向回一铭:我不来,尚不知你要磨蹭到几时?如此周密安排,竟拿不下这老狗和那娘们,枉费我替你牵制外围兵力,真是急煞我也!
    “真够窝囊的!”
    回万雷又补了一句。
    “二哥,你这话可不中听!并非我不卖力,是上官风雨这家伙掉链子。紧要关头出手犹犹豫豫,拖拖拉拉,才让他们有机可乘。我险些受他连累,丢掉性命。”
    回一铭边说,皇甫云则淡淡一笑。
    真正“犹豫拖拉”的人是谁,他心知肚明。
    但他没必要说破。
    上官风雨死了,他与其一没交情,二无利益,何苦为死人去得罪活人。
    回一铭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甫云既已将功劳让与回万雷,自然肯卖回一铭个人情。
    聪明人懂得:见什么人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当哑巴,什么时候当瞎子聋子。
    回一铭领情,则好。不领情,亦无碍。
    “没用的东西,死了活该!回家又不是没人,总堂主怎么会重用这种废物。误了大事不说,更丢了“妙手堂”在武林的脸面。”
    回万雷看着上官风雨的尸体,嘴里发泄着心中不快。
    他说得是气话,又是心里话。
    回万雷有私心,也是为了回家。
    “正是,正是!外姓人,不可信......”
    回一铭忽然语止,双手合十,望向皇甫云道:小僧方才所言,并非所指先生。切莫往心里去,引起误会,善哉善哉!
    皇甫云笑道:大师宽心,在下明白。
    回一铭道:如此甚好!那咱们赶紧把正事办了,早些回总堂复命,以免迟则生变,又起事端。
    皇甫云点头道:有理。至于葛庄主嘛......在下便做个旁观,功劳由二位平分,与我无关。
    回一铭一听,心中窃喜。
    司空剑冠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相比葛玲玲就是好捏的软柿子。
    这桩大功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回一铭对着葛玲玲道:葛庄主,念你是女流之辈,小僧不愿动粗。你赶快把账簿,名册,地契房契,银库钥匙都交出来,凡事好商量。倘若不从,吃尽苦头,休怪我与二哥手重。
    葛玲玲没有回应,仍是默默注目于地面。
    回一铭又道:葛庄主,给个痛快话!你已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把葛家全部家产交给“妙手堂”,你也有好日子过!事先,咱们总堂主发过话,要娶你做姨太太。葛庄主就当是出份陪嫁,以后细心伺候总堂主。服侍好了,你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呸!要将家业拱手相让,做梦!要我委身与回百应,休想!你们这群无耻之徒,满嘴喷粪,臭气熏天,猪都比回家的人香点,干净些!葛家门楣,岂容尔等玷污。”
    “说得好,讲得妙!宁死不从!”
    “神灯”在笼中,叫了一声,恰似喝了一声彩。
    “你......”回一铭面目睚眦道:好你个不识抬举的臭娘们,真当自己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小僧眼里,你不过是任人玩弄,供人取乐的婊子罢了,神气什么!
    葛玲玲斥道:婊子也比你强!你只是回百应的狗而已,除了摇尾乞怜,狺狺狂吠,你又神气什么?
    “妈了个巴子!牙尖嘴利,老子马上就干了你!”
    回一铭肝火大动,本性已藏不住,他不再称自己“小僧”,而是“老子”。
    他真想去干葛玲玲。
    不是干掉她。
    是“干”她。
    用原始的方式。
    他喜欢的方法。
    葛玲玲在洛阳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倾慕者众多。尤其可贵的一点,她出身名门大家,地位尊贵。而惜惜,梦梦皆是青楼女子,名份上矮了一头。
    偏偏回家的人,都有个恶习:淫乱。
    回一铭尽管出家,亦不例外。
    他削发为僧,亦是无奈之举。皆因年轻时吃了官司,犯了重罪,为避难消灾,才去“藏海寺”,捐了个度牒当起和尚。
    回一铭恶习难改,不守清规。此时的他怒火中烧,欲火愈旺。像头饥肠辘辘的饿狼,张牙舞爪般扑向葛玲玲。
    倏地,葛玲玲俯下身子,就地一滚顺势起身,一双纤纤玉手已拾起“巨阙”剑鞘。
    本来悠然自得的皇甫云,惊声道:不可!
    “噗”的一声,血光一闪。回一铭则是吓了一跳,连忙收住前冲之势,倒掠退去。
    皇甫云摇头叹息,回万雷则皱了皱眉。
    只见,葛玲玲将厚重的剑鞘,朝着她印堂猛拍一下,眉心自额顶瞬间砸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额骨遭受重击而四分五裂。
    她呜咽半声,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掐住,只吐出“放白”二字,那娇柔的身躯如同失去支撑,直直地向前倾倒下去。
    “砰”的一记闷响,葛玲玲重重地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一大圈枯叶。原本明亮璀璨的蓝眼睛,忽然变得黯淡无光,像两枚蒙尘的宝石,失去往日的神采与灵秀。
    黄叶漫天,凌乱纷飞,像无数蝴蝶在跳一场凄美的绝舞。
    她以自尽的方式,终结了自己的生命,同时宣告“千叶山庄”的彻底覆灭。
    或许这种方式对葛玲玲来讲,是种解脱。
    她不必在权利的旋涡中尔虞我诈,不用在江湖的是非里苦苦挣扎。
    她一直都很累。
    女人要做成大事,往往比男人要困难的多,所付出的也越大。
    一旦失败,也越惨重。
    江湖上已没有葛家,但“女公子”的传说会流传下去。
    回一铭愣了愣,跺了跺脚道:这贱人,性子真够烈的,居然死都不怕!
    回万雷道:她死了倒也好!免得总堂主将来为她所迷惑,早晚要出事。
    皇甫云接话道:不错!红颜祸水,自古屡有先例。况且葛玲玲非比寻常,是会翻出惊涛骇浪的红颜,这种女人不碰为妙。
    回万雷“嗯”了一声,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奔进院子,边跑边喊:坏事了!坏事了!
    回一铭仔细一瞧,来人是回叫好,他面色一沉问:坏你妈的事!老子这里都摆平了,你瞎咋呼啥?
    回叫好上气不接下气道:追追追追......追追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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