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品鉴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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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庭湖边的茶寮总带着股子水色。青瓦白墙映着湖面的波光,连窗棂上的木雕都像是被湖水泡软了,泛着温润的光。陆九渊一行人围坐在临湖的木桌旁,沈青禾正握着白瓷壶往玻璃杯中倒水,壶嘴激起的水花在阳光里碎成金箔,落进杯中时,竟惊不起半点涟漪。
    “看仔细了。”沈青禾指尖轻点杯沿,三枚君山银针在沸水中舒展腰肢。起初芽头沉在杯底,白毫上的气泡像串起的珍珠,转瞬便托着芽尖浮向水面,待热气稍散,又缓缓沉落,如此三起三落,竟似仙子踩着凌波微步,在玻璃杯中跳着无声的舞。茶女阿桃趴在窗台上偷笑:“沈姑娘总说这茶会跳舞,小时候我还以为是骗小孩子的。”
    阳光从雕花窗格斜斜切进来,照得杯中茶汤黄绿透亮,芽头的白毫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像落进水里的月光。柳如是举起杯子对着光看,见每根芽头都直直地立着,嫩茎上的细绒毛在水中轻轻晃动,倒像是水墨画里刚勾出的兰草,带着股子说不出的清贵。“难怪古人叫它‘金镶玉’,”她忽然轻笑,“这哪里是茶,分明是洞庭湖水凝成的精魂。”
    沈青禾倚着栏杆,望着远处岳阳楼的飞檐:“我阿爷说,君山银针要在晴天的辰时泡,阳光要斜斜地照进杯里,让茶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她说话时,湖面上飘来阵薄雾,玻璃杯上凝起细密的水珠,却丝毫不妨芽头舞动,“你们瞧,它跳得这样认真,原是知道懂它的人在看。”
    苏明月端起杯子时,忽然闻到股子清冽的甜,像是刚剥开的莲子混着新抽的柳枝。茶汤入口的瞬间,舌尖先是触到丝缕的苦,像春日里未熟的青梅,转瞬便化作清甜,从舌根漫上来,竟带着点湖水的温润,仿佛把整个洞庭湖的春天都含在了嘴里。他闭着眼往后靠,木椅吱呀作响,忽然听见耳畔传来朗朗书声——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睁眼时,岳阳楼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恍惚看见范仲淹站在楼头,衣袂被湖风吹得猎猎作响,眉间凝着忧国的愁绪。可再细品茶汤,那点清苦竟已化作绵长的回甘,像极了先生笔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胸襟,苦尽甘来,终成大观。苏明月忽然明白,这茶汤里的三起三落,原是暗合着人生的浮沉,而那抹回甘,正是历经忧患后的豁然。
    茶寮里静得能听见湖水拍岸的声音。老茶农李伯坐在角落,用粗陶碗喝着浓茶,碗沿磕着缺口,却洗得发白。“早年给船家送茶,”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他们在湖里遇着风浪,喝上一口银针,就说看见君山岛的灯塔了。”他指了指杯中的芽头,“这茶在水里站得笔直,像极了船头望风的舵手。”
    陆九渊望着杯中渐渐沉定的芽头,见它们三三两两立在杯底,白毫舒展如羽,忽然想起在柳林嘴看见的茶梗轮回。原来这泡茶的妙处,早就在土地里、茶农的手心里、时光的焖黄里埋下了伏笔——就像范仲淹的忧乐,历经千年,终在茶汤里化作了回甘。
    暮色漫进茶寮时,沈青禾又续了水。这次芽头不再起舞,却直直地沉在杯底,茶汤的颜色愈发清亮,像是把整个洞庭湖的月光都泡了进去。苏明月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渔火,忽然觉得,这君山银针的“三起三落”,何尝不是人间百态的缩影?浮时不矜,沉时不怨,待得回甘起处,便是对这烟火人间最温柔的回应。
    就像沈从文写过的:“美丽总使人忧愁,然而还使人快乐。”此刻的茶寮里,玻璃杯中的茶舞,湖面上的渔歌,以及茶汤里浮现的范仲淹身影,都成了洞庭湖边最动人的风景。当最后一口茶汤入喉,那抹回甘仍在舌尖打转,像是在提醒人们:所有的忧患与等待,终会化作岁月的馈赠,正如这杯中的银针,在水与火的淬炼后,终以最美的姿态,舞给懂它的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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