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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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宅。
    张夫人亲亲热热的拉了温洛的手,“哎哟,温娘子,说的什么话,我听伯兄说,来助抚州剿匪的是朝廷大官。”
    “到时候,说不定,你又有得生意做了,要发财一笔呢!”
    打战打战,军之资用,粮为第一;人之死生,药为至急。
    温洛一愣,复又笑笑,“多谢夫人告知,我消息不似官家灵通,夫人可知那来剿匪的是何人吗?也好叫我有个准备。”
    见自己知道了温洛不知道的,张夫人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炫耀似的道:“就是那宣国公世子顾晏之,现任着九省直隶总督不说,还有南有湖广川蜀,北有山西陕汉都归着他管,就连富庶如两江,听说也是他的治下……”
    说着,张夫人啧啧两句,“前日就到了抚州,只是不叫接风洗尘的排场,带着随从就住在府衙呢……”
    此话一出,温洛头皮发麻。
    居然是顾晏之,剿匪的是居然是他!
    是了,两江之乱已平定,两江和抚州,所离不过四五天路程,他无疑是合适人选。
    有强兵,有手段。
    陈虎一众盘踞在黄鹰山借山匪之名,实则是造反的叛军,只怕是皇帝心里的刺。
    剿匪平叛,势在必行。
    只盼顾晏之能早些班师回朝。
    “温娘子,怎得了这是,脸色怎如此难看?”张夫人正喜滋滋,瞧温洛脸色不对,遂问道。
    温洛摇摇头,勉力一笑,“无事,只是近来有些忙,想来没有休息好。”
    张夫人撇撇嘴,“哎哟,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是我说你,你真应该寻个夫君,叫他操劳,你女人家,何必整天抛头露面,苦做了赚钱。”
    “我瞧你也还年轻,再寻个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家中亲族还有合适的,要不哪天你们二人见见?”
    这温氏是个有钱的寡妇,谁娶了她,就是有花不完的钱。张夫人暗暗心想到。
    温洛谢过张夫人好意,“我夫君护我和孩子南下,他却丢了性命,他对我有情有义,我这辈子只想抚养好孩子,并无二嫁之心。”
    这套说辞,温洛不知说过多少次。
    张夫人啧啧两声,见她油盐不进,自己小九九落空,也不想再留,“那你好好休息,想来过几日,要去攻打那山匪前,顾大人肯定要和城里各大药铺买药,提前祝贺温娘子发财了。”
    张夫人兴冲冲地来,带着厚礼心满意足满足而归。
    只有连翘恨恨说:“那绍兴黄酒,松萝茶,太谷饼都是江浙和山西徽州各地药商送来的清明走礼,有钱也难买的新鲜物,夫人小姐少爷都没有尝,倒便宜了她!”
    温洛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好了,说到底,温氏医馆还要抚州开下去一日,那张太守就是顶头的衣食父母官。”
    “做生意,不过讲究个以和为贵。”
    连翘还是有些气,温洛笑着摇摇头,“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替我去瞧瞧玉竹去,账上掌柜要来了,我走不开。你莫叫她憋闷,我给她放两天假,明日同夏生小乖去药王谷玩两天去。”
    连翘笑了笑,玩笑道:“夫人我也要同去!”
    药王谷种植的药材多,花也多,环境清幽,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温洛点了点她的额头,“不准假,快去,莫耍嘴皮子。”
    这一番话下来,连翘气消了不少。
    …………
    抚州城外,肃穆的兵士驻扎好了营地,整齐的帐篷营房,横纵交错,操练的声音不时传来。
    顾晏之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庞屹,进了最大的一间帐房。
    帐内极简,入目不过一榻、一案、一灯而已。
    榻上衾褥齐整,叠如刀削,案头兵书舆图,列阵般排开。
    砚台中墨迹未干,笔悬于架,连烛台都端正立在角落,不偏不倚。四壁空荡,唯有一柄佩剑挂在柱上,鞘如寒水,映着跳动的灯火。
    顾晏之解下沾了雨丝的黑雨披和斗笠,又净过了手,才轻轻抱起角落那只檀木匣子。
    匣子不大,却雕了缠枝莲纹,寓意永不分离。
    漆色温润,与铁血铮铮的军帐格格不入。
    他打开里头,常年握兵器的手满是粗茧,动作轻柔,生怕弄坏了里头收着的那间青色衣裙。
    轻轻抚过青衣,从坠崖到落水,她可会很疼?听说溺死之人,垂死一刻,水灌肺腑时,想活,却再不能。
    他的阿洛,在那一刻又会怎样?激流河底那么冷,那么黑……
    她一定怕极了。
    想到这里,顾晏之手指不受控地发颤,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绞紧了,酸涩从喉头漫上来,哽得生疼。
    顾晏之再也不敢去触那衣物的纹理,竟像是被烫着一般,猛地蜷缩了一下。
    只拿起里头压着一个牌位,上头只入木三分的四个刻字,爱妻温洛。
    一时之间,顾晏之只觉摧心剖肝,再也不能直视,只猛地合上匣子。
    良久,顾晏之取出一方素帕,用布巾细细擦拭匣面。
    七年了,他早已习惯在沙场上杀伐果决,可唯独这一刻,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庞屹掀开帘子来报,说是三公子到了。
    说完了,有几分迟疑道:“从玉门至抚州,千里路程,三公子此番前来,只怕有急事。”
    顾晏之恩了一声。心中却清楚,绥之不过是要来阻拦自己将她安置进顾家祖坟。
    他慢条斯理折好素帕,揣进环中,将方匣放在稳台上,这才淡声道:“让他进来。”
    营门缓缓打开,顾绥之策马直入,铁甲铿锵作响。
    他翻身下马时,双腿已经麻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多日的奔波让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盔甲下的战袍被汗水浸透又风干,结了一层盐霜。
    进了中军大帐,顾晏之上上下下将人打量,眼中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父亲可还好?”
    宣国公顾峥堂和顾绥之二人率安西军,常年在玉门镇守,与北匈奴作战。
    如果,匈奴已被逼退至草原深处,再无力于大邺一战,两方已在和谈。
    顾绥之点点头,“一切都好。”
    说着,自顾自捡了条胡凳做起,眼神却扫过那稳台上的方匣。
    世人皆知,大哥在外行兵打战,都要带着故去妻子的尸骨,可世人不知的是,那只是个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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