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水火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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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丘社店内,鼾声此起彼伏。
    柜上的伙计翻了个身,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摸黑走到柜台旁边,抄起夜壶,撒了泡尿。
    外面风声呜呜作响,摇得门窗乱颤,伙计打了个激灵,完事放下夜壶,原地听了一会儿,没有发觉任何异样,于是便又回到矮床上,和衣躺了下来。
    大堂里的弟兄都抱着家伙呢,二十几条壮汉,街上又有专人放哨,就算江家趁夜来袭,青丘社也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
    如此一想,心就安稳不少,整个人便又渐渐迷糊下去。
    但没过多久,他的鼻翼忽然轻轻抽了两下。
    睡梦中,胡乱抹了一把脸,忍不住喃喃嘟囔道:“什么味儿?”
    店内虽然门窗紧闭,但风势很大,“洋油”的气味很快便顺着窗缝钻了进来。
    不止伙计一人闻到了,大堂里的其他角落,也都陆续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只不过众人半梦半醒,一时间还难以准确分辨。
    时间分秒流逝,刺鼻的气味也随之愈发浓烈,终于唤醒了几个高丽棒子。
    “阿依西,什么味道,你们闻到了没有?”
    “我也闻到了,是不是煤油洒了?”
    “你这蠢货,煤油灯在梁上挂着呢,怎么会洒?”
    “等等,我怎么感觉,这味道好像是从外头飘进来的?”
    很快,众人的议论惊醒了宋律成。
    “吵什么呢?”当家大哥猛坐起来,还不等弟兄们回话,鼻头便立刻筋了起来,“嘶,什么味道?”
    话音刚落,身旁的弟兄便应声起身,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骂骂咧咧地嘀咕道:“我出去看看。”
    不是大伙儿没闻过“洋油”味儿,而是人刚睡醒,脑子还是木的,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宋律成早已认定,青丘社和江家之间,必有一场火并,但火并归火并,他万万没想到,这会是一场火攻。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纵火都是大案特案,而且一旦实施起来,很容易就会造成失控的局面。
    更何况,西塔本就是争议地段,真把事情闹大了,江家又该如何收场?
    宋律成想不通,自然也就毫无准备。
    直到那手下走到房门口时,他才猛然惊醒,不由得大叫一声:“坏了,是洋油!”
    言出法随!
    宋律成这边刚刚暴喝一声,就见整个大堂里顿时亮如白昼!
    火势从门旁的窗棂而起,并
    迅速向四周蔓延,如同两条火龙一般,将青丘社缠绕其中,张牙舞爪,奋力咆哮。
    不过眨眼之间,店外的门窗屋脊,便已尽数燃烧起来!
    熊熊烈焰霎时间冲破纸窗,疯狂舔舐着店内的房梁、床板,又像一头发癫的野兽,四处搜寻着可以燃烧的所有事物。
    事发突然,毫无预兆!
    众人心神大乱,手中的刀枪棍棒早已没了用处,眼下慌不择路,全都闷头在大堂里乱撞。
    靠近房门口的高丽棒子见火势起来,只想尽快撞开房门,于火海之中,冲出一条生路。
    未曾想,他不撞开房门倒好,这一撞开,火乘风势,立刻贯通了整个青丘社大堂。
    慌乱中,只见门板上的火焰顿时扑到眼前,如同一根鞭子,狠狠抽在了那高丽棒子的面门上,两只眼睛被火一燎,钻心的疼痛自不必说,视线也立马模糊起来,头发、眉毛也被瞬间引燃。
    那高丽棒子捂住双眼,还想往外冲,不料刚迈出一步,却听“咔嚓”一声,青丘社的牌匾应声落下,带着通红的炭火,正巧砸在了他的后脑上,两腿一蹬,当场晕厥了过去,木屑火星紧随而至,身上的衣服也瞬间燃烧起来。
    紧接着,就见店门外“叮叮铛铛”地扔进来几只铁壶。
    那铁壶里原本装着“洋油”,虽说倒光了,但毕竟还有残余,一掠过门前的火墙,便立刻燃烧起来,化作一颗颗火球,落在了青丘社的大堂里。
    “噼啪——咔嚓——哐啷!”
    不多时,整座店铺便开始响起令人心惊的爆裂声。
    门窗早已化为灰烬,只剩下四围的土墙还在苦苦支撑。
    一阵阵浓烟腾空而起,青丘社店内渐渐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呼救声。
    大风吹得正紧,无数条火蛇在屋子里狂舞,房梁上的油灯被引燃,随后爆炸,洒下一片火雨,浇在几个倒霉蛋的头上。
    一阵阵热浪铺天盖地,在青丘社周围架起一道藩篱。
    来不及了,店内的高丽棒子早已无法冲出火海。
    许多人跪倒在地,狂咳不止,每一次呼吸都像万箭穿心,浓烟钻进喉咙、气管、肺叶,如同锋利的刀片在身体里游走。
    他们很快就没了意识,瘫倒在废墟中,静静地等待大火将其吞噬。
    宋律成的眼睛火辣辣的,热泪不断涌出来,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好在他反应最快,火势刚起来时,便已冲到了柜台旁边,当即抄起台上的茶壶、茶碗儿,照头淋了一
    遍,虽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
    他慌忙找水,不是为了救火,而是想把自己淋透了,再找机会冲出去。
    高丽街遍地土房、棚屋,平日里自然有防火的准备,只不过储水的水缸都在后院儿,眼前的火势又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救火,只好先跑出去再说。
    正在心慌意乱的时候,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进而脑子一转,猛就回想起来——是店里常备的夜壶!
    宋律成心头一喜,连忙蹲下身子,四处摸索。
    不料,刚碰到夜壶,竟发现另有旁人在跟他争抢!
    柜上的伙计趴在地上躲避浓烟,把着夜壶,死不撒手,口中自有一套说辞:
    “大哥……咳咳咳,这是我尿的……”
    “去你妈的!”
    生死关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宋律成抬腿就是一脚,猛地踢开伙计,举起夜壶,照头淋下,随后猫起老腰,凭借对青丘社店内布局的了解,探出双手,寻感觉奔后院儿跑去。
    刚迈出几步,就听那伙计在身后嚎啕大喊,头发已经烧了起来。
    宋律成不管不顾,心里毫无歉疚,只顾朝着后院儿夺命狂奔。
    一路跌跌撞撞,裤管烧着了,头顶上也跟着“滋滋”冒烟,终于来到了后院儿门前,却又险些被一股热浪掀翻在地。
    宋律成强睁开双眼,却见一堵火墙横在近前。
    此情此景,别无他路可选,唯有殊死一搏。
    宋律成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左脚蹬地,浑然不顾地横冲过去——
    只听“哐啷”一声巨响,身上的衣裤顿时燃烧起来,与此同时,一阵清凉的晚风也总算如愿钻进了胸腔。
    宋律成知道自己得救了,但并未完全得救,身上的火焰还未熄灭,而且已经穿透了衣衫,直刺皮肉,一股焦糊的气味直冲鼻腔。
    他急忙奔向院子的西北角,掀开水缸上的木板,一头扎了进去。
    “哗啦——”
    水温冰凉,顺着缸沿儿向外漫出。
    宋律成狠狠呛了一口,差点没缓过来,急忙扑腾着想要从水缸里爬出来。
    可是,这水缸不浅,大头朝下,一个猛子扎进去容易,再想爬出来可就难了,何况他身上还有烧伤,手脚本来就不利索?
    没有葬身火海,侥幸冲出来,反倒在水缸里溺毙当场?
    这死法可就太憋屈了!
    没想到,
    宋律成紧忙着扑腾,眼看着就要不行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探来一只大手,硬生生把他从水缸里捞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宋律成双手扶着缸沿儿,猛吐了几口水,再一转头,整个人便立时愣在了原地。
    却见他身边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用手卡着他的脖颈,侧身朝同伴问道:“杨叔,是他么?”
    杨剌子应声凑过来,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方才试探着问:“宋律成?”
    宋律成呆愣愣的,自知大势已去,索性不再挣扎,只是颓丧地点了点头。
    “哎呀,变模样了!”杨剌子笑着打趣道,“宋老板,今儿咋了,头发没来上班啊?”
    众人哄然大笑。
    宋律成听不懂,只知对方是江家的人,下意识放眼望去,其实满打满算,来的也只有十人左右。
    单凭这些人来砸青丘社的场子,是万万不够的,但谁也没想到,他们不是来砸场子的,而是来毁场子的,一把火,烧光了宋律成安身立命的生意。
    再回头看去,青丘社的店铺已经烧塌了一半,后堂的厅室也被火势引燃,除了焦糊的气味以外,空气中似乎还隐隐飘散着烟土的味道。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原来并非只有宋律成一人侥幸逃脱,还有其他几个高丽棒子,比他更早,比他更快,但行至此处,却全都被江家的“响子”给截杀了。
    宋律成的势力还没等建立起来,就已被江连横抹除得干干净净。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行了行了,别看了!”杨剌子招手催促道,“走吧,宋老板,咱们好好盘道盘道!”
    宋律成仍然听不懂,只好半蒙半猜,用极其生硬的汉语问:“见江连横?”
    杨剌子冷笑一声,却问:“你配么?”
    宋律成不甘心地摇了摇头,用高丽话反复念叨着:“你们没法收场的,疯了,全都疯了……”
    话犹未已,就见远处的夜色中,又急慌慌地跑来一个人影,走到近前,疾声便道:
    “东哥让我过来催你们快点,那个高丽棒子出来了么,要是没出来就算了,抓紧时间,水会和老柴就快到了!”
    “人在这呢!”杨剌子一指宋律成,随即朝弟兄们招呼道,“哥几个收工,把这高丽棒子押上,撤了撤了!”
    说罢,又转头冲海新年笑了笑。
    “少爷,时候不早了,咱先回去吧!”
    海新年点点头
    ??却不撒手,指着宋律成说:“我干爹说了,让我看着他!”
    “好好好,那就少爷看着,咱们跟着你走。”杨剌子转身吆喝道,“哥几个都看着了,这宋律成是海少爷抓的,咱大伙儿都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
    众人不敢抢功,急忙摆了摆手,随即左右看着宋律成,沿着东北方向,火速撤离西塔地面儿。
    也就是在他们刚走出去没多久,不远处的街巷里,终于响起了刺耳的警哨,以及民间水会的铜锣声响。
    早春的风势依然很大,牵引着火焰迅速朝西北蔓延。
    高丽街遍地茅屋,朽木烂瓦,草棚土墙,几乎一点就着,没过多久,半条街便都跟着灼烧起来。
    聚居在西塔地界儿的半岛侨民陆续疯跑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众人目睹着冲天大火拆解房屋,但却束手无策,只好远远地躲在角落里,一如故国沦丧时的情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甚至有些茫然。
    早在大火烧起来之前,朴泰勋便已挨家挨户地敲门警告,催促同胞赶紧逃命。
    因此,除了青丘社,街坊邻里并未出现任何人员伤亡。
    然而,眼看着自家房屋毁于大火,不少人还是难免失声痛哭,掩面哀嚎,孩童的哭声偏又显得格外真切刺耳。
    海新年跑出西塔地界儿,听见远处传来的哭声,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他回身张望,却见火势越来越大,即便站在原地,也能赶到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烤得整张脸紧绷绷的,眉毛也随之蜷缩起来,难以舒展。
    青丘社周围烈焰熏天,连带着半条街都在光影中震颤摇晃。
    热浪托起炭化的房梁,升至半空,又轰然坠落,溅起大片大片的火星,在浓烟中若隐若现。
    灼热的火光将夜空映成了紫红色,似乎还在扩散。
    这是海新年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火——真正的火!
    铜锣声和警哨声越来越密,华洋巡警的灭火队正在极速赶来,而民间筹办的水会竟然先一步到场,浓烟越来越多,救火工作似乎已经开始了……
    “新年——”
    张正东从身后走过来,皱着眉头问:“看什么呢,该走了!”
    海新年侧过身子,看了看东叔,又看了看高丽街的熊熊大火,忽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点喘不过气。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样转过头,应了一声,随后跟着东风等人快步遁入了夜色之中……
    (本章完)
    文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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