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谪仙人

    那是陆云朝第一次见到夏朝的这位新任丞相。
    这位丞相出身名门，风采斐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温雅好似雾中月，是京都无数待嫁公子的春闺梦里人。
    彼时的陆云朝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九皇女，因为父族谋逆，被夷三族，女帝怜这幺女年幼无知，才堪堪放过她一条性命，自此将她放养在宫中再不过问。
    一个无依无靠又不得女帝宠爱的皇女，在宫里会有什么样的待遇可想而知。
    人人可欺，命比草贱。
    这次便是她晚间冲撞了正得宠的一位贵君，撞翻了他的灯笼，这位贵君娇蛮，又在气头上，陆云朝撞了上去，毫无疑问就变成了这个出气筒。
    她被罚跪在这藏经阁前，跪了整整一夜。
    昏昏沉沉间。
    她听见有人唤她，勉强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这雪天折梅的风流客，谪仙人。
    人之美丑在她心中并无太大分别。
    但这时候的陆云朝，她只记得这人生了双极好看的眼睛，那是一片细碎温凉的琥珀。
    仙人朝她垂首。
    自此年年岁岁，她高坐明堂，喜乐安康。
    ……
    她被送回自己宫中，破天荒地，居然有太医来为她治腿伤，宫人们对她的欺凌也收敛了很多。
    陆云朝年少早慧，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天送她回宫的那个人。
    后来的几个月，陆云朝再没有在宫中见过她。
    再次见面，是在开春的宫宴上。
    皇帝像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慈母之心忽起，她传召了这个忽视了许多年的女儿，说是要补偿她。
    春日之宴，鸣钟击磬，紫檀缭绕。
    有一人姗姗来迟。
    来人一身绛红官袍，白底圆领，衣袂翩翩，一曲箫声，引得满堂花醉。
    皇帝极为宠信这位年轻丞相，她微微摇头，无奈浅笑：“白卿啊白卿，也就只有你有这个胆子，敢在朕的宴会上，迟到早退。如此潇洒。”
    皇帝已经老了，她的雄心壮志满腔抱负，已经被多年权力的碾轧磨得麻木。但在这年轻丞相的身上，似乎能窥见她自己少时的风采，一样的鲜衣怒马，一样的恣意轻扬。
    众人窃窃私语，无不打量着这位丞相。
    京都白氏，百年名门，这一代养出来的这位女郎，集了天地间钟灵造化于一身，渊清玉絜，风骨俨然。
    如渊之清，如玉之洁。
    “微臣谢陛下宽宥。”那人轻笑着俯首行礼，声如清泉冷澈。
    陆云朝记得这个声音。
    她猛然抬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那日搭救于她的那人。
    陆云朝的视线牢牢锁在她身上，直到对方翩然入座，接过宫人递上的酒杯，丹唇含笑，一双含情眼，三言两语，将这秀气白净的宫人勾得面色如绯。
    那人并未注意到她。
    昔日雪梅天遇见的仙人，成了如今执杯浅饮的人间花丛客。
    ……
    直到筵席散了。
    丞相饮了不少的酒，摇摇晃晃地被宫人扶去侧殿休憩，帝王隆宠，恩准其宿在宫内。
    陆云朝犹疑着，还是朝着那座宫殿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