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姬恪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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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木出府,侯嫮陪在剑奴灵枢的旁侧,旁边是佩玖,再往后,是候府的下人。
    人太少了些,看起来约莫有些凄凉。
    五月初九,晴空万里。
    泥土被翻起来,底下的凉意散开,棺木被放了进去,又重新被土壤覆盖。
    剑奴是白身,无法拥有盛大的葬礼,也没有光鲜亮丽的陵墓。
    只有一座小坟包。
    日头渐渐偏移,快到日中了。
    侯嫮跪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素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阿姥,”侯嫮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会儿,才又缓缓睁开,“再会。”
    送葬的队伍来的时候人丁稀薄,回的时候更散,侯嫮从城外直接去了刑场。
    她来的正是时候,姬恪和云一梦正被囚车拉着到达刑场。
    被旁边的士兵压着肩膀强迫着跪在了地上,姬恪仰着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眨了眨眼,适应了些,视线慢慢移向坐着监斩官那处的位置。
    墨蓝色朝服,头戴项帽,坐姿很板正。
    姬恪先是愣了片刻,呆呆看着那身影出了神,好半天才低低笑出了声。
    他还以为,那日就是见刘思的最后一面了。
    原来今日,是他送自己上路啊……
    云一梦也看到了上首的刘思,眸光一闪,有些担忧地看向一旁的姬恪。
    姬恪低着头,没有接收到云一梦的目光,也没去管下方百姓对他的辱骂。
    他想过很多,成王败寇,他输了,他认了。
    他技不如人,棋差一子,他谋逆失败,姬辛不留他,是对的。
    只是……
    辩之,你扪心自问,我姬恪可曾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
    姬恪仰着脸去看刘思,二人相隔太远,他却从未如此怨恨过自己有这样一双好眼睛。
    他看见刘思面色无波无澜,他看见刘思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看见刘思眼底全然是冷漠。
    就好像,就好像是……
    底下那个即将被问斩的人,和他从未有过交集。
    姬恪瞪大了眼,试图去看到刘思的不忍,去看到他的悲伤,哪怕只是一点情意不舍也好。
    可是都没有。
    所以那么多年的情爱都是虚妄,所以这五年来只有他一个人傻乎乎地记着一切,只有他还在想,若是,有一朝真的登帝,他该如何抗住压力去立一个男后……
    只有他,自作多情。
    许是悲伤到了极致,姬恪没有哭,他是赵王世子,是姬氏血脉,他再是阶下囚,他再输,也不能当着敌人的面,当着百姓的面哭!
    姬恪仰着脸,桃花眼中泛着笑意,就那样直白地盯着刘思,不移动分毫。
    离午时三刻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刘思点了一柱香。
    烟直直往上飘,今日无风。
    侯嫮站在百姓中央,孝帽遮了半张脸,却没有太违和。
    底下百姓不少人的儿子,孙子,或是丈夫,父亲在这场宫变中丢了性命。
    她们和侯嫮一样,皆是穿孝服戴孝帽。
    那柱烟烧着,越烧越短……
    “白玉堂前初见,”
    姬恪的声音突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延屋坐下曾逢。”
    侯嫮抬眼去看姬恪,唇抿着。
    “蓝袍星目过清风。劲身眉利剑,语笑石击鸣。”
    刘思袖袍下的手一抖,又立马握成了拳,控制着面上的表情。
    “落叶便随风吹,飞鸟渐走无源。梦醉泪雨如霖铃。不究来时路,同道殊途终!”
    侯嫮眨了眨眼,心里默默将姬恪的话又念了一遍。
    白玉堂前初见,延屋坐下曾逢。蓝袍星目过清风。劲身眉利剑,语笑石击鸣。
    落叶便随风吹,飞鸟渐走无源。梦醉泪雨如霖铃。不究来时路,同道殊途终。
    姬恪做了一首词,侯嫮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心思去对了格律,而后发现这词的词牌名该是临江仙。
    刘思的手颤抖得更是厉害,就连握着拳也抑制不住,眼眶悄悄红了些许,他咬着牙关,避开姬恪的目光转而看向桌上快要烧完的香。
    香快要烧完了。
    “他不值得你如此。”云一梦的声音很轻,只有一旁的姬恪听到了。
    他无所谓般一勾唇笑了笑,“那又如何呢?喜欢……”
    “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从侯嫮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二人唇微动,却不知道说了什么。
    “午时三刻已到——”
    香燃尽,一旁的声音响起。
    刘思毫不迟疑地拿起桌上的令箭,扔到了地上,“行刑!”
    突然有一阵风吹过,将侯嫮的孝帽吹开,与此同时,一口烈酒从口中喷出洒遍了那要用来砍人头颅的刀。
    空间的错乱感,隐隐扭曲,侯嫮眯着眼,目光看着将死的两个人。
    姬恪,云一梦。
    鬓边一缕发垂下刚好横在眼中间,将眼前光景分割成两个部分。
    云一梦的唇,鼻子,乃至脸型,都和姬恪很是相像。
    侯嫮猛地瞪大了眼,脚下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
    两颗头颅滚落在地上,伴着喷洒而出的鲜血……
    刘思瞳孔微微放大,不知道是将眼前这一切看得更清楚了,还是下意识忽略了。
    侯嫮停下脚步。
    心底竟有个荒缪到了极致的想法。
    或许,是姬恪的唇,鼻,乃至脸型去像了云一梦。
    或许……
    侯嫮眼睫颤着,脑中闪过云一梦的生平。
    她考中举人时二十有七,是个极好的年纪。听说她从小过的不好,嫁了个夫君也早早去了……
    无伴,亦无后。
    是一直以来无伴亦无后,还是到了今日,才是真正无后。
    无人能给侯嫮解疑。
    这个问题,许是要一辈子埋在心底了。
    底下百姓一片叫好声。
    刘思刚刚扔令箭用的是右手,而现在,他的右手被藏在袖袍里,动不了,也没了知觉……
    他废了一只手。
    侯嫮突然觉得无趣,拉了拉一旁佩玖的袖子,就离开了。
    满地的鲜血渗进了刑场下的石板缝隙里,,缝隙里倔强地长着几株野草,此刻也被鲜血染红。
    刘思也走了。
    云一梦和姬恪的尸首也被人收起来了,不知道是随意扔到了乱葬岗还是如何。
    贞丰九年五月初九,赵王余孽姬恪,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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