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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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元化的体质和戚九相反。
    戚九修复液不耐受,只能靠古老的手段,协助身体自愈。他不仅对修复液吸收良好,还能靠治疗增强体质——这种基因极其稀有,几乎称得上是“天选战士”。
    所以他才撑到了医院。
    否则,他早被愚者砸死了。
    ……
    少年从沉眠中苏醒时,发现自己被人抱到了柔软的床铺上,骨折的左臂亦被细心地固定住,避免了因无意识地翻身而再度受创,导致伤势加重。
    浴室内传来水流声。
    洗干净修复液,换完衣服的孔元化擦着头发,随意地披了件外套,抵御冬日的寒气。
    “……早?”
    撞上戚九的视线,他的眉宇间少了些锋芒毕露的冷酷,多了点不自然的别扭,显然是记得自己在昏迷前说过的类似于“求安慰”的话:“你想吃什么?我去做。社会秩序尚未恢复,没法点外卖。”
    “营养液。”戚九眨了眨眼,补充道,“我讨厌吃东西。如果没有营养液,就不要做我的那份了。”
    侦探愣了愣。
    他看了看少年的苍白肤色、快要绑满全身的绷带、吊着的左臂,欲言又止了片刻,终是咽下了反驳:两个人还不熟,指手画脚的,只会惹人烦。
    男人放好毛巾,出了门。
    社会福利高,残疾人设施亦做得十分完善。即使折了只手,也不影响洗漱、穿衣服。
    等戚九换完新的病服,孔元化已经坐在床边翻阅新闻了。两支营养液并排躺在桌面上,暗绿的色泽、塑胶的包装,浑身散发着“难吃”的意味,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减。
    听见声响,男人关了腕表。
    他面不改色地灌了支营养液,再注视着眉毛紧蹙,跟喝毒药似地吞掉了食物的少年,认真地说:“《聊天室》里的罪犯,我一定会一个不漏地抓住。”
    “侦探阵营的其他人会主动接下普通的案件,将我的时间空出来——我不会允许第二个‘愚者’诞生。若是观星台上的情景重现,我一定。”
    “会开枪。”
    “就算名声扫地,社会动荡,甚至锒镗入狱,我也一定会及时锁定、及时杀掉这些疯子。”
    ……
    戚九捏着空管,端详着他。
    侦探的眸光很清醒。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道自己或许会面临什么——和愚者的交锋没有击碎他的韧劲,而是磨砺了他的灵魂,加深了他的决心。
    他的行动,不是源于仇恨。
    是源于守护。如果法律没办法阻止癫狂的罪犯,如果所有人皆被假象蒙蔽,那么他会主动抗下罪责,抛弃荣誉、抛弃未来,射出足以终结无谓的死亡的子弹。
    “选择了极端之后……”
    “我捍卫的律条,会给予我应有的审判。”
    戚九把塑胶管扔进垃圾桶,听着这充满“奉献精神”的话语,轻轻地笑了笑。他微微颔首,神色纵容:“成王败寇,祝你成功。”
    无怨无悔的牺牲者,无可救药的骑士。
    ……傻透了。
    当你坠入深渊。
    谁还会歌颂你的功绩?
    新晋养花户·戚先生微妙地不爽了几秒。他拉开抽屉,翻出消毒水与绷带,砸到孔元化的身上:“ai被停机检修了,来帮我处理伤口。”
    侦探:……
    因为我想抓《聊天室》的罪犯,所以戚九生气了?
    欠了救命之恩,却坚持着自己的信条的孔元化默默地半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拆掉少年的脸颊处的纱布。
    伤口有点狰狞,衬得周围的肌肤更加苍白。男人明明习惯了受伤,心脏却莫名地被这条沟壑刺痛,一时间忘了该如何下手。
    他纠结着确认:“会疼吗?”
    戚九:……?
    “当然会。”
    “……”
    孔元化抿起唇瓣,灰绿色的眼睛内浮现出些许凝重,仿佛碰到了比愚者还棘手的大案子。他沾了消毒水,慢吞吞地点了点伤口。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
    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倒映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倒映着细密的、纤长的眼睫,如同迷你的水晶球,漂亮极了。
    戚九安安静静的,透着温顺。
    像是被这静谧且美好的氛围蛊惑,侦探情不自禁地开口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的正直,你的勇敢,你的无畏——你光辉的一切,吸引了我。”少年陈述着,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胸膛,“这里,有变得温暖一点点。”
    “所以我决定救你。”
    ……
    孔元化差点手抖。
    他的呼吸一滞。尴尬之余,内心的最深处,冒出了一个微小的,名为“欢喜”的尖芽。然后,他抬起头,迎上了戚九的目光。
    ——好冷漠。
    倾诉着心声,表露着欣赏的少年,波澜不惊地望着他,仿佛望着一株草、一朵花、一个宠物……总之不是一个恋慕的人。
    侦探似乎被浇了盆冰水。
    他半阖下眼帘,不再吭声。
    天空仍下着雪。这场雪持续了很久,掩埋了万物,亦点缀了万物。枯树上缀着“梨花”,窗沿多了条曲折的“白线”。布帘摇曳着,掠过簌簌的雪。
    万籁俱寂。
    世界白茫茫的。
    孔元化的大脑也白茫茫的。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每个月的1号,少年会失忆,会忘掉关于他的全部,会收回这份特殊的关怀,会成为他的平行线——
    “戚九。”
    侦探小心翼翼地缠着绷带,嗓音中染上了白雪的柔软,混合了难得的笑意。他扬起唇角,英俊的五官间含着释怀:“无论如何,很高兴认识你。”
    “……”
    “嗯。”
    少年曲起指节,弹了弹他的额头。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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