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6 章 第 3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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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陪着伏传聊了几句闲话,很快就告辞回了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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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离开不久，谢青鹤就从书房回来了，伏传往前迎了一步,略歉疚地说：“往后叫她换个时候再来。”忙将谢青鹤请回榻上,收拾茶桌奉上热饮,“辛苦大师兄给腾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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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是外人。”谢青鹤安慰他，“你倒是和她多说几句好话,怎么还这么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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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给他剥了几颗花生,哼道：“她自来看见大师兄眼珠子就不会转，叫她在大师兄跟前与我说话，还说得出来话吗？就这样……”伏传学着安安盯着谢青鹤背影犯花痴的模样,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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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知道他是故意插科打诨，也不好再说这个话题，只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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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豆蔻在街头扣人、顾苹襄求情无果的事情，伏传中午就和谢青鹤闲聊着说过了，这会儿安安又来说了后边颜四姑娘出面求情的事情，伏传觉得不甚紧要,也没必要说给大师兄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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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安安捡了个小乞儿的事情，让伏传非常得意,美滋滋地和大师兄炫耀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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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孩子叫板凳,是个小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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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一辈子施恩救助的可怜人不计其数,此事实在不足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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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很理解小师弟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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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自懂事起就被“掌门弟子”的身份裹挟,很少私有什么东西。安安则是他以“伏传”身份赚得的“自己人”,哪怕他不再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安安也会一如既往地追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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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收留呵护着长大的小姑娘也开始试着施舍慈心,有能力去施救其他人,这就是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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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独属于伏传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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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我看，那小子在街头流浪几年还没饿死，就不可能是个蠢货。他还知道把年纪说小几岁，才好求傅师姐和安安收留，心眼不少。安安却说人吃饱了就不会撒谎。我就看她吃点小亏长记性。”伏传得意归得意，真正和谢青鹤说起这件事，还是带了些对安安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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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便安慰他：“有十三娘看着，街头的小皮猴儿能翻起多大的浪？安安也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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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却说：“傅师姐一直在山上清修，从未涉足尘世。我看她还不如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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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笑道：“一力降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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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至理名言。绝对武力镇压之下，什么狡诈伎俩都不足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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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不方便都不曾洗浴，今日洗一洗再睡。”谢青鹤不欲让伏传担心太多，找借口把伏传支去执役，“下午新配的澡豆放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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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果然就忘了前事，马上起身去给谢青鹤找澡豆，再去看热水澡盆：“大师兄安坐，我去收拾就好，待会儿水热了再来请大师兄入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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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吃着伏传剥好的花生，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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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把玄女庙的建址挑选好，地段风水皆是上佳之地，今天叫伏传去看过，伏传也说好。玄女庙有傅豆蔻主持，谢青鹤是很放心的。现在就等着龙城的消息反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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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谢青鹤在杏城已经没多少该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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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伏传整理好的文书翻出来，重新看了看计划中要去的第三城，武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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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兴发生的怪事和郇城、杏城都不相同，没有女鬼招赘、仙姑复仇这么具象的特征，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得多了，也引起了伏传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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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兴城中，时不时就会出现杀人分尸的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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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有时是流浪街头的乞丐，有时是陪酒卖唱的市妓，有时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死在街头，尸成碎块却拼成活人的模样，惹来无数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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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据寒江剑派外门记录，死者并不只在街头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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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家境殷实、乃至于豪奢富贵之家，也有老爷公子夫人小姐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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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供词，晚上吹灯时还一如往常，半夜发现床上滴滴答答有水滑落，点上灯才发现满床满地都是血，床上的主人已经被切成五寸见方的尸块，宛如生前一般安祥地拼成人形。也有不叫奴婢上夜的主家，一直到次日天亮，才被前来服侍起床的奴婢发现早已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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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富贵人家的丧事死状，轻易不会漏出二门，也不会让市井百姓随口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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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时不时就要发生，当然也引起了附近门派的注意，纷纷上报寒江剑派，派人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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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寒江剑派去武兴调查杀人分尸案，总共也就去了那么一次，收录了几个案子，分析了几具尸体，只说杀人者必然剑术极高、臂力非凡，且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排除了鬼神作祟的可能之后，就直接记档封存了，没有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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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清查外门记录之后，发现此事可疑，才将之重新提调出来，交给谢青鹤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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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也觉得这事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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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青鹤众多入魔经历中，有一部分魔类是天生邪恶，和后天堕魔的情况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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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魔类是生下来就坏，他们没有正常人的情感，想法也和正常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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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对杀戮的看法通常是不得已而为之，比如谢青鹤，他也称得上杀人不眨眼，然而，每次杀人，他的感觉并不好，更不会从杀戮中获取半点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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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天生的邪魔则不然，他们喜欢杀戮，享受虐待，看着活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失，就是他们活在世上唯一的乐趣。任何的付出和牺牲都无法打动他们，任何的美貌与可爱也无法使他们心生同情，惟有猎物辗转挣扎的嚎叫、死亡、鲜血，才能让他们激动，感觉到存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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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兴城里发生的一系列杀人分尸奇案，就让谢青鹤联想到那一部分天生的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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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水好啦。”伏传穿着寝衣进来，短襟下摆打了个结，“可以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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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在杏城为了入乡随俗，伏传都穿得比较厚实，冷不丁看见小师弟轻衣飘飘的模样，谢青鹤也有些心动，忍不住将人揽在膝上，搂住柔韧纤细的腰身：“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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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一口答应：“好啊。”腰上的结也不是白打的，大师兄果然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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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时看了桌上的文书一眼：“这就预备去武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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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等到玄女庙的事尘埃落定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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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如今都还是王氏女弑父案的‘犯人’，叫顾苹襄作保才脱了监。照着朝廷一来一往拉拉杂杂的规矩，说不得要在杏城过除夕。”谢青鹤把文书合拢收好，单手就将伏传抱了起来，“正旦皇帝封笔停玺，又得闲上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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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被他抱起来就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了，含笑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凑过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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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面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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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鳞卫的士兵照旧带着雪地帐篷，在街头烧火支锅，负责看守拴在桌脚的地痞流氓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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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冷得滴水成冰，被拴起来的地痞流氓们还懂得与龙鳞卫点起的火堆凑近一点，彼此靠着取暖度过寒夜，那龙鳞卫带来的帐篷也能略略挡住街口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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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颜尊尊身为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哪好意思去和龙鳞卫凑堆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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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丫鬟们花钱买了火盆木炭，不敢回家，就从店里现买了厚衣裳给她取暖。饶是如此，她有火盆厚衣取暖，却不可能像男人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睡，只能强撑着睁大眼睛，保持仪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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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个纨绔弟弟还在一旁嘀咕：“四姐为何不跟仙姑们回家去，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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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又气又恼，还有几分难堪：“你快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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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豆蔻和安安都没有带她回家的意思，她是很有体面的姑娘家，无亲无故也不相识，哪可能贴上去就求人家把自己带走——人家凭什么把她带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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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岂有你这么厚的脸皮！”颜尊尊也很不懂，为什么弟弟就能那么浑不吝，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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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脸皮不厚，就在这儿挨冻！这才什么时候？后半夜你怎么熬？你就不怕生病！”小纨绔也很不理解姐姐的脑回路，“平时那么要强，事到临头又犯怂了。说句好话就能找个栖身之所，非要犟着在街头挨冻——要不你还是回家去吧？这么晚了，爹娘也不至于再把你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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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也是满头包，闻言更是气恨难消，只觉得弟弟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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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是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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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吧，没法儿对父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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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家吧，这空荡荡的街头如何过夜？就算熬过了这一夜，明日不去梳洗么？明天还要继续在这里熬夜么？一旦整个杏城都知道她堂堂颜家四姑娘在米面巷子里吃喝拉撒睡觉……还做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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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又有一种自暴自弃地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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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米面巷子吃喝拉撒度过了三五日之久，顾苹襄哪里还肯要她？只怕是纳妾都不想要她这样丧了德行的女人。父母想要拿她讨好顾苹襄的如意算盘也要彻底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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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是拿毁灭自己做代价，颜尊尊还是有一种反抗与报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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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马蹄声清脆渐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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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带着几个心腹侍卫提灯而至，两个负责看守的龙鳞卫连忙上前施礼：“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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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礼。”顾苹襄挥手敷衍了一句，翻身下马，目光都在颜尊尊身上，脸上带了十二分的无奈，“这么晚了，吃过饭了吗？冷么？……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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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纨绔先瘸着腿爬了起来，顺着长长的绳索，拦在颜尊尊身前：“你是谁啊？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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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对他很和蔼忍让的顾苹襄却倏地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脸上，怒斥道：“你惹的祸还不够多？若非你胡作非为，你姐姐何必如此委曲求全？非要把她牵扯下水、声名败坏，你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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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纨绔被打得失了声，颜尊尊却霍地站了起来，怒道：“那又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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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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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凭何打我弟弟？他是得罪你了还是调戏你了？我家的弟弟，我想护着他就护着他，轮得到你这个退了亲事的前未婚夫来指手画脚？你是怕我待在街头几日，名声败坏了，再也不能给你顾督军做妾室奴婢了？——我还没答应给你做妾呢！犯不着这么惦记。”颜尊尊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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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也动怒了，沉下脸色，训斥道：“你也是自尊自爱的女子，一时事不顺，人都疯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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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和颜尊尊斗嘴，解下身上的大氅，强行覆盖在颜尊尊身上，长臂裹紧，直接就把颜尊尊掳劫上马，想要直接带回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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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奋力挣扎：“你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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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以顾苹襄的武艺身手，寻常十个壮汉也抵抗不得，何况是颜尊尊一介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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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顾苹襄强悍有力到不可匹敌的控制，颜尊尊越挣扎越绝望。曾经让她觉得无比安全的武力，一旦调转枪头对准自己，就成了无法逃离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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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马匹踢踢踏踏往前走，颜尊尊忍不住哭了一鼻子，眼泪顺着额头倒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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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顾苹襄横搭在马背上，上身下垂，额头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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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完全绝望之时，马匹并未跑起来，顾苹襄反而拉缰驻马不动。颜尊尊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混乱的黑暗寒冷之中，听见一道清软柔亮的声音，在质问顾苹襄：“你是在抢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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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客气地解释说：“仙姑误会了。顾某人奉老泰山之命来接未婚妻回家。她一个女人家，深更半夜流落街头，家中父母牵心挂怀不已。”说着翻身下马向傅豆蔻作揖鞠躬，“倘若她有哪里冒犯得罪之处，顾某愿代她谢罪受罚。待顾某将她送回家去，这就亲自回来抄经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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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顾苹襄这么维护自己，颜尊尊只会感动又得意，今天却觉得羞愤不已，努力从马背上起来，却被顾苹襄的大氅束缚住手脚，使力一挣，人就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眼看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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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眼疾手快伸手一扶，把她护在怀中：“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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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狠狠甩开他，想要去寻傅豆蔻的方向，混乱中找了一圈，才在屋檐上看见傅豆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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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深夜之中，街巷住家门户紧闭，零星几户点着灯。昏惨惨的月光之下，傅豆蔻身披紫气道袍，头上莲冠闪烁着微弱的珠光，左手横着一尾拂尘，轻盈盈地站在屋檐之上，恍如神仙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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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从未见过那么像神明一般的偶像，她仓促拜在地上，说：“妾与他婚书已退，再无干系。不须他代赎罪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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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也不肯善罢甘休，皱眉道：“傅仙子，颜真出言不逊得罪了你，你将他扣在此处也罢了。颜姑娘又如何得罪你了？纵然她有不是之处，你教训她两句也罢了，岂能将好人家的千金小姐扣在街头不依不饶？她如何吃饭睡觉？如何出恭洗浴？被你如此折磨，她还如何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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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某与贵派诸位君子同僚多年，勉强懂得几分贵派的行事规矩。傅仙子如此折磨一介女流，只怕不受贵派门规所准允。此事若上禀贵派谢真人、伏真人，恐怕也是傅仙子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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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颜尊尊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她做错了什么，父兄在，罪在父兄。父兄不在，也不能把她扣在街头示众。这就是寒江剑派的门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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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非要和傅豆蔻硬碰硬，官司打到谢青鹤跟前，也必然是傅豆蔻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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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顾苹襄才敢这么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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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豆蔻的目光落在颜尊尊身上，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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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突然就想明白了，踉跄起身，回头对着顾苹襄，说：“那你就想错了。傅道长并未强留我，也不曾责罚我。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要抄经自省，求得玄妙知微之处，自在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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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气极反笑，盯着颜尊尊的眼神已带了几分恼怒：“既然如此，倒是顾某错怪了傅仙子。”他先朝着傅豆蔻的方向作揖谢罪，再次盯住颜尊尊，“尊尊，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父母皆在家中为你的下落忧心不已，你不担心父母挂怀，反倒执意流落街头夜不归宿，何其不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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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留颜尊尊抄经，是傅豆蔻理亏。没有强留颜尊尊，则是颜尊尊妄行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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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拿住了道理，对上傅豆蔻和颜尊尊，他哪一个都有理直气壮的说辞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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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也无法辩驳，但是，她毫不示弱：“这也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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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淡淡一笑，说：“老泰山已将你许给我做妾。你是我的女人，我岂能不管你？你若做了不孝不贤之事，外人不问根底，只会责怪我做丈夫的为何不对你严加管教——你说，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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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客气地捏住了颜尊尊的胳膊，强行将她拉扯到身边：“听话，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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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正要竭力挣扎，就听见噗地一声，拉着她的胳膊瞬间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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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屋檐上的傅豆蔻不知何时已经近在眼前，稳稳地站在她的身边，身量也不算很高，肩膀削瘦单薄，却有一种稳如泰山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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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站在她背后就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带着身周的寒风都温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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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挟手退了好几步，跟着他的侍卫都握住了剑柄，被他举手制止。饶是如此，两边已经动了手，依然存了些剑拔弩张的意味。顾苹襄忍着腕间剧痛，问道：“傅仙子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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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寒江剑派傅玉成的记名弟子，你也敢纳回家做妾，好大的体面。”傅豆蔻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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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不提纳妾之事，傅豆蔻其实不好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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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世俗之中，三纲五常压得太重，女子若犯不孝之罪，父母打死也不算太大的过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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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父把颜尊尊嫁给田舍汉、残废、乞丐做妻子，傅豆蔻都不好说什么。但是，顾苹襄言之凿凿，说颜父把颜尊尊许给他做妾，这就不一样了。妾通买卖，与奴婢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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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豆蔻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师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插手“记名弟子”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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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找我派谢真人说道理，这也好，正好理个分明。明日早些来，我等你。”傅豆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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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时也不去拉颜尊尊的手，只眼角余光示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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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战战兢兢地跟着傅豆蔻身后，只怕路过顾苹襄身边时，那浑不吝的祖宗又要动手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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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晓得她提着心跟着傅豆蔻一步步路过，顾苹襄气得深深呼吸，却始终挟着那只被傅豆蔻用拂尘抽肿的手腕子，并不敢轻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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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傅豆蔻与颜尊尊都去得远了，秦栩才上前来查看顾苹襄的伤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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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侍卫汤菖深为不忿：“这位傅仙子未免太过蛮横无礼。还借着咱们衙门的兄弟帮她守场子呢，却是半点情面不给，真当咱们是她门下走狗随意差遣了！照我说，赶紧把派给她收场子的兄弟叫回来，大晚上的有房有瓦睡着不香嘛？还得熬更守夜吃这份辛苦受这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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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栩狠狠瞪他一眼：“你拱什么火？那是柳护法师门亲好，总要给柳护法几分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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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隐隐是在劝顾苹襄息怒，为了柳长安着想，也要忍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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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伏传，乃至于傅豆蔻、安安，他们都不会长久留在杏城。但，柳长安是派驻在龙鳞卫河西郡衙的护法，顾苹襄以下所有人指望柳长安神妙道术的时候多了，总不能彻底闹翻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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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傅仙子……”顾苹襄揉着肿起一寸高的手腕，深吐出一口气，“够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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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栩与汤菖都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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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他……不会又犯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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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不名的时候，敢娶颜家的四姑娘。升任督军之后，就敢求娶侯府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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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人服气的是，在这个低娶高嫁的世道，顾苹襄每每都是低嫁高娶，还每每都打动了当时远不足以匹配自身的岳家，顺利得到了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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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寒江剑派的坤道，他……也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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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菖撇撇嘴，咱们督军大人本事大，再没有他降伏不住的女人，没准儿真叫他想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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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栩却略觉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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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苹襄当然没有去找谢青鹤告状，也不可能真的跑去找傅豆蔻商量颜尊尊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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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依然惊动了谢青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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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名弟子？”谢青鹤不能轻易皱眉，面上看不出息怒，“此事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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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剑派遴选弟子有着非常严苛的规定，所有入门弟子都要先在外门修行做事，对资质、习性、品格进行由浅入深的考察，学习的功法也是由浅入深，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再由长老们考核决定是否收入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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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豆蔻是燕不切的关门弟子，早就有了收徒的资格，她想收徒弟没有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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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徒弟必须从外门弟子里挑。不能说她随便拉一个人，就传其衣钵，授其造化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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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不合规矩。只做记名弟子，若是心性品格都好，再正式收归门下。”傅豆蔻来找谢青鹤求情。任何事情都有特例，只要掌门真人点头，什么规矩都可以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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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与她为难。这个记名弟子你想收便收下了，我可以准你破例一次。不过，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都打着宗门的名号把她们收作记名弟子？以此镇压世俗纲常？”谢青鹤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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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豆蔻摇头说：“替她解围的方式有很多。我若亲自去她家说和，她父母未尝不能听信。想要把她收作记名弟子，是真爱惜她的天资皮囊——可惜年纪大了，这时候才开始修行，前途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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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是积年的老狐狸，哪能猜不透她这点小心思，想必是和顾苹襄正面对峙不肯服软，非要打了顾苹襄的脸才能出气。他思来想去，还是提醒了一句：“顾苹襄在河西驻衙，你在杏城建庙，以后难免还要打交道，也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叫李南风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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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豆蔻就知道此事过去了，起身施礼：“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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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挥手放她离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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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这才端着早饭出来，说：“要么待会儿我去找顾苹襄笼络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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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却不怎么在意：“凭他多大的体面，也值得你去笼络？十三娘扣在身边的人，他若晴天白日就去抢，我也敬他一句英雄好汉。趁着十三娘和安安都回了家，他倒要偷偷摸摸去拦，人家姑娘不肯给他做妾，他又成买主了……看着平头正脸一派男子气，骨子里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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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才发现大师兄已经开始讨厌顾苹襄了，暗暗给顾苹襄点了根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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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顾苹襄没多少恶感，还觉得这人挺狗腿好玩儿，但是，既然大师兄不喜欢顾苹襄，他也不会给大师兄添堵。反正杏城的事处理好，他们就要去武兴城了，这辈子是否再见顾苹襄都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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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的事还没弄完吗？”谢青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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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了。积年的旧案都被邓大人翻了出来，拉拉杂杂弄了个差不离。昨天就审了半天。今天也没衙役来找，想必是没事了。大师兄可有什么安排？”伏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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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些日子没事就在街上转转，碰运气罢了。”谢青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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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知道他在街上闲逛，是想寻找更多的妖族，这也是大海捞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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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了吗？”伏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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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点头：“不吉。”大概率出门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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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着似要下雪，要么就不出去了。我陪大师兄在家消遣。”伏传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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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没有拒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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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家吃了饭，伏传乖乖坐在谢青鹤跟前做功课，说到艰深之处，难免下场实践，谢青鹤施用枪法依然娴熟宛如天成，伏传与他对练拆了几百招，又是气喘吁吁举手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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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我存心斗你。”谢青鹤拿毛巾给他擦脸，“学到了就说‘谢谢师兄指点’，举起手来大喊‘我输了’算怎么回事？谁还不知道你打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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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嘿嘿笑道：“真打不过。每回都出一身汗，和大师兄对练一回，比杀人逃命都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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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大师兄手上有分寸，绝不会真的伤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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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有真正站在大师兄对面，才会知道和大师兄对阵有多恐怖。再有一万个保险，打起来还是险象环生，让伏传随时都有奔命的错觉。往日谢青鹤是故意喂招让他精熟技艺，现在二人同修的时间长了，谢青鹤似是觉得他的身手在技能上没什么问题了，就开始了极限刺探——招招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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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拍拍他的脸颊，鼓励道：“马上就要突破了，收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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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完全能感觉到大师兄言辞间的骄傲，点头答应：“嗯。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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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累得出了一身汗，谢青鹤连呼吸都没乱上一拍，以至于柳长安从龙城返来送信时，伏传正在里边洗澡，信就递到了谢青鹤手里。李南风给伏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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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时，谢青鹤也不会去拆伏传的私信，这点上谢青鹤很尊重小师弟的**，从不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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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知道李南风写信来是回复王氏女弑父案，谢青鹤觉得拆了也没什么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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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柳长安的面，谢青鹤拆了信封，摊开信纸，就看见那封由束寒云授意，李南风亲笔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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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大概意思是，宗门授意已知悉，门下弟子一体遵循，不敢有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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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李南风又花了两段话的篇幅，批评伏传不知轻重，怠慢掌门真人，居然让掌门真人的尊讳出现在世俗公门的卷宗之上，任人指摘。又花了两段话的篇幅，要求伏传马上配合顾苹襄、杏城令等人修改卷宗，把掌门真人的尊讳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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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很想知道，李南风脑壳是不是有包？区区一个内门弟子，也敢指点掌门弟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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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等着。我有信过去。”谢青鹤起身去了书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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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闻言脸都绿了。又要送信？我又不是属鸽子的！飞鸢不累我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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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他也不敢吭气，只能老老实实垂手站在厅前，等着谢青鹤写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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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写信不花多少功夫，研墨花了点时间，润笔在纸上只写了“以卑论尊”四个大字，墨迹未干就折好塞进信封，浆糊封好，连信封都懒得多写两个字，出来交给柳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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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还知道柳长安辛苦，说：“歇两天再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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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小心翼翼地说：“是，南风师兄叮嘱弟子在杏城帮办案卷之事，恰好这两日把卷宗文书重新办妥，一并送抵龙城。据南风师兄所说，在杏城建玄女庙的旨意已经交有司商议，过几日就该有诏书下来了，若是大师兄着急，可以先选址筹备，诏书到了即刻奠基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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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问道：“要怎么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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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若是大师兄和伏小师兄不介意，就让伏小师兄具名。”柳长安被问得心肝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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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寒江剑派掌门弟子的尊讳就不值一文了？可以随便出现在世俗公门的卷宗之上，任人指摘议论？我看此事也不妥。”若论护短，谢青鹤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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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心中呐喊，这关我什么事啊，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被大师兄对面狂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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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大师兄示下。”柳长安毫不犹豫地低头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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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就照旧吧。”谢青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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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一句不辩，低头称是：“谨遵掌门真人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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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把柳长安打发了好一会儿，伏传才洗干净穿衣出来，问道：“我好像听见柳师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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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几句话，已经出去了。”谢青鹤把李南风的信给他看，“你不要生气，我已写信去骂他了。你这几个内门师兄都不大懂得上下尊卑，想必是我平时给你的权威还不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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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三两眼就把信中内容扫了一遍，说：“尊重都是自己挣来的。他们敬重大师兄，可不是因为大师兄身份尊贵，而是因为大师兄功夫见识样样都好。不肯敬重我，自然是因为觉得我样样都不如他们，不值得尊重。我为何要生气？我只要好好修行，认真做人，配得起掌门弟子的身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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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封信只怕不是李南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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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李南风相处的时间不短，比较了解李南风的行事作风，平时李南风不大理会他，但是，对他掌门弟子的身份还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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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把他当成顽皮不懂事的小孩子来对待的人，实际上并不多。上官时宜，李钱，谢青鹤，还有一个就是目前身在龙城的二师兄。剩下的不管是李南风还是陈一味，对“掌门弟子”的身份都存有几分忌惮，不可能用这么颐指气使的口吻肆意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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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微妙的差异，在密林隐居十多年、不曾参与伏传成长过程的谢青鹤很难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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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节骨眼上，伏传不想节外生枝，笑道：“其实也没说错，我是不该让大师兄名讳出现在卷宗之上。我就该写一味师兄的名字，叫他名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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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就知道小师弟要息事宁人，忍不住将他抱起来：“你这不爱计较的菩萨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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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不爱对自己人计较罢了。”伏传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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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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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天十六年，腊月初六，宜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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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城玄女庙奉旨始建，天降细雨，隐现初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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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离开不久，谢青鹤就从书房回来了，伏传往前迎了一步,略歉疚地说：“往后叫她换个时候再来。”忙将谢青鹤请回榻上,收拾茶桌奉上热饮,“辛苦大师兄给腾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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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是外人。”谢青鹤安慰他，“你倒是和她多说几句好话,怎么还这么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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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给他剥了几颗花生,哼道：“她自来看见大师兄眼珠子就不会转，叫她在大师兄跟前与我说话，还说得出来话吗？就这样……”伏传学着安安盯着谢青鹤背影犯花痴的模样,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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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知道他是故意插科打诨，也不好再说这个话题，只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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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豆蔻在街头扣人、顾苹襄求情无果的事情，伏传中午就和谢青鹤闲聊着说过了，这会儿安安又来说了后边颜四姑娘出面求情的事情，伏传觉得不甚紧要,也没必要说给大师兄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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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安安捡了个小乞儿的事情，让伏传非常得意,美滋滋地和大师兄炫耀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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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孩子叫板凳,是个小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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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一辈子施恩救助的可怜人不计其数,此事实在不足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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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很理解小师弟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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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自懂事起就被“掌门弟子”的身份裹挟,很少私有什么东西。安安则是他以“伏传”身份赚得的“自己人”,哪怕他不再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安安也会一如既往地追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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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收留呵护着长大的小姑娘也开始试着施舍慈心,有能力去施救其他人,这就是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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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独属于伏传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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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我看，那小子在街头流浪几年还没饿死，就不可能是个蠢货。他还知道把年纪说小几岁，才好求傅师姐和安安收留，心眼不少。安安却说人吃饱了就不会撒谎。我就看她吃点小亏长记性。”伏传得意归得意，真正和谢青鹤说起这件事，还是带了些对安安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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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便安慰他：“有十三娘看着，街头的小皮猴儿能翻起多大的浪？安安也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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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却说：“傅师姐一直在山上清修，从未涉足尘世。我看她还不如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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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笑道：“一力降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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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至理名言。绝对武力镇压之下，什么狡诈伎俩都不足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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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不方便都不曾洗浴，今日洗一洗再睡。”谢青鹤不欲让伏传担心太多，找借口把伏传支去执役，“下午新配的澡豆放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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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果然就忘了前事，马上起身去给谢青鹤找澡豆，再去看热水澡盆：“大师兄安坐，我去收拾就好，待会儿水热了再来请大师兄入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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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吃着伏传剥好的花生，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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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把玄女庙的建址挑选好，地段风水皆是上佳之地，今天叫伏传去看过，伏传也说好。玄女庙有傅豆蔻主持，谢青鹤是很放心的。现在就等着龙城的消息反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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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谢青鹤在杏城已经没多少该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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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伏传整理好的文书翻出来，重新看了看计划中要去的第三城，武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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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兴发生的怪事和郇城、杏城都不相同，没有女鬼招赘、仙姑复仇这么具象的特征，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得多了，也引起了伏传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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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兴城中，时不时就会出现杀人分尸的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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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有时是流浪街头的乞丐，有时是陪酒卖唱的市妓，有时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死在街头，尸成碎块却拼成活人的模样，惹来无数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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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据寒江剑派外门记录，死者并不只在街头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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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家境殷实、乃至于豪奢富贵之家，也有老爷公子夫人小姐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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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供词，晚上吹灯时还一如往常，半夜发现床上滴滴答答有水滑落，点上灯才发现满床满地都是血，床上的主人已经被切成五寸见方的尸块，宛如生前一般安祥地拼成人形。也有不叫奴婢上夜的主家，一直到次日天亮，才被前来服侍起床的奴婢发现早已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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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富贵人家的丧事死状，轻易不会漏出二门，也不会让市井百姓随口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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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时不时就要发生，当然也引起了附近门派的注意，纷纷上报寒江剑派，派人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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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寒江剑派去武兴调查杀人分尸案，总共也就去了那么一次，收录了几个案子，分析了几具尸体，只说杀人者必然剑术极高、臂力非凡，且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排除了鬼神作祟的可能之后，就直接记档封存了，没有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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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清查外门记录之后，发现此事可疑，才将之重新提调出来，交给谢青鹤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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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也觉得这事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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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青鹤众多入魔经历中，有一部分魔类是天生邪恶，和后天堕魔的情况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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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魔类是生下来就坏，他们没有正常人的情感，想法也和正常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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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对杀戮的看法通常是不得已而为之，比如谢青鹤，他也称得上杀人不眨眼，然而，每次杀人，他的感觉并不好，更不会从杀戮中获取半点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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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天生的邪魔则不然，他们喜欢杀戮，享受虐待，看着活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失，就是他们活在世上唯一的乐趣。任何的付出和牺牲都无法打动他们，任何的美貌与可爱也无法使他们心生同情，惟有猎物辗转挣扎的嚎叫、死亡、鲜血，才能让他们激动，感觉到存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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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兴城里发生的一系列杀人分尸奇案，就让谢青鹤联想到那一部分天生的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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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水好啦。”伏传穿着寝衣进来，短襟下摆打了个结，“可以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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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在杏城为了入乡随俗，伏传都穿得比较厚实，冷不丁看见小师弟轻衣飘飘的模样，谢青鹤也有些心动，忍不住将人揽在膝上，搂住柔韧纤细的腰身：“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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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一口答应：“好啊。”腰上的结也不是白打的，大师兄果然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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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时看了桌上的文书一眼：“这就预备去武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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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等到玄女庙的事尘埃落定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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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如今都还是王氏女弑父案的‘犯人’，叫顾苹襄作保才脱了监。照着朝廷一来一往拉拉杂杂的规矩，说不得要在杏城过除夕。”谢青鹤把文书合拢收好，单手就将伏传抱了起来，“正旦皇帝封笔停玺，又得闲上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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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被他抱起来就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了，含笑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凑过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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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yle="display:none
米面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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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鳞卫的士兵照旧带着雪地帐篷，在街头烧火支锅，负责看守拴在桌脚的地痞流氓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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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冷得滴水成冰，被拴起来的地痞流氓们还懂得与龙鳞卫点起的火堆凑近一点，彼此靠着取暖度过寒夜，那龙鳞卫带来的帐篷也能略略挡住街口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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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颜尊尊身为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哪好意思去和龙鳞卫凑堆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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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丫鬟们花钱买了火盆木炭，不敢回家，就从店里现买了厚衣裳给她取暖。饶是如此，她有火盆厚衣取暖，却不可能像男人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睡，只能强撑着睁大眼睛，保持仪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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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个纨绔弟弟还在一旁嘀咕：“四姐为何不跟仙姑们回家去，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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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又气又恼，还有几分难堪：“你快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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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豆蔻和安安都没有带她回家的意思，她是很有体面的姑娘家，无亲无故也不相识，哪可能贴上去就求人家把自己带走——人家凭什么把她带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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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岂有你这么厚的脸皮！”颜尊尊也很不懂，为什么弟弟就能那么浑不吝，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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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脸皮不厚，就在这儿挨冻！这才什么时候？后半夜你怎么熬？你就不怕生病！”小纨绔也很不理解姐姐的脑回路，“平时那么要强，事到临头又犯怂了。说句好话就能找个栖身之所，非要犟着在街头挨冻——要不你还是回家去吧？这么晚了，爹娘也不至于再把你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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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尊尊也是满头包，闻言更是气恨难消，只觉得弟弟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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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是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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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吧，没法儿对父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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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家吧，这空荡荡的街头如何过夜？就算熬过了这一夜，明日不去梳洗么？明天还要继续在这里熬夜么？一旦整个杏城都知道她堂堂颜家四姑娘在米面巷子里吃喝拉撒睡觉……还做不做人了？
”（style="display:none
想到这里，她又有一种自暴自弃地畅快。
”（style="display:none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米面巷子吃喝拉撒度过了三五日之久，顾苹襄哪里还肯要她？只怕是纳妾都不想要她这样丧了德行的女人。父母想要拿她讨好顾苹襄的如意算盘也要彻底落空了。
”（style="display:none
尽管这是拿毁灭自己做代价，颜尊尊还是有一种反抗与报复的快感。
”（style="display:none
就在此时，马蹄声清脆渐近。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带着几个心腹侍卫提灯而至，两个负责看守的龙鳞卫连忙上前施礼：“将军。”
”（style="display:none
“免礼。”顾苹襄挥手敷衍了一句，翻身下马，目光都在颜尊尊身上，脸上带了十二分的无奈，“这么晚了，吃过饭了吗？冷么？……我送你回家。”
”（style="display:none
小纨绔先瘸着腿爬了起来，顺着长长的绳索，拦在颜尊尊身前：“你是谁啊？要你管？！”
”（style="display:none
一向对他很和蔼忍让的顾苹襄却倏地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脸上，怒斥道：“你惹的祸还不够多？若非你胡作非为，你姐姐何必如此委曲求全？非要把她牵扯下水、声名败坏，你才肯罢休？”
”（style="display:none
小纨绔被打得失了声，颜尊尊却霍地站了起来，怒道：“那又与你何干！”
”（style="display:none
“尊尊……”
”（style="display:none
“你凭何打我弟弟？他是得罪你了还是调戏你了？我家的弟弟，我想护着他就护着他，轮得到你这个退了亲事的前未婚夫来指手画脚？你是怕我待在街头几日，名声败坏了，再也不能给你顾督军做妾室奴婢了？——我还没答应给你做妾呢！犯不着这么惦记。”颜尊尊怒道。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也动怒了，沉下脸色，训斥道：“你也是自尊自爱的女子，一时事不顺，人都疯癫了。”
”（style="display:none
他不想再和颜尊尊斗嘴，解下身上的大氅，强行覆盖在颜尊尊身上，长臂裹紧，直接就把颜尊尊掳劫上马，想要直接带回颜家。
”（style="display:none
颜尊尊奋力挣扎：“你放开我！”
”（style="display:none
然而，以顾苹襄的武艺身手，寻常十个壮汉也抵抗不得，何况是颜尊尊一介女流。
”（style="display:none
感觉到顾苹襄强悍有力到不可匹敌的控制，颜尊尊越挣扎越绝望。曾经让她觉得无比安全的武力，一旦调转枪头对准自己，就成了无法逃离的深渊。
”（style="display:none
感觉到马匹踢踢踏踏往前走，颜尊尊忍不住哭了一鼻子，眼泪顺着额头倒着流。
”（style="display:none
——她被顾苹襄横搭在马背上，上身下垂，额头朝下。
”（style="display:none
就在她完全绝望之时，马匹并未跑起来，顾苹襄反而拉缰驻马不动。颜尊尊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混乱的黑暗寒冷之中，听见一道清软柔亮的声音，在质问顾苹襄：“你是在抢我的人？”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客气地解释说：“仙姑误会了。顾某人奉老泰山之命来接未婚妻回家。她一个女人家，深更半夜流落街头，家中父母牵心挂怀不已。”说着翻身下马向傅豆蔻作揖鞠躬，“倘若她有哪里冒犯得罪之处，顾某愿代她谢罪受罚。待顾某将她送回家去，这就亲自回来抄经赎罪。”
”（style="display:none
往日顾苹襄这么维护自己，颜尊尊只会感动又得意，今天却觉得羞愤不已，努力从马背上起来，却被顾苹襄的大氅束缚住手脚，使力一挣，人就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眼看摔落在地。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眼疾手快伸手一扶，把她护在怀中：“小心。”
”（style="display:none
颜尊尊狠狠甩开他，想要去寻傅豆蔻的方向，混乱中找了一圈，才在屋檐上看见傅豆蔻的身影。
”（style="display:none
寒冬深夜之中，街巷住家门户紧闭，零星几户点着灯。昏惨惨的月光之下，傅豆蔻身披紫气道袍，头上莲冠闪烁着微弱的珠光，左手横着一尾拂尘，轻盈盈地站在屋檐之上，恍如神仙降世。
”（style="display:none
颜尊尊从未见过那么像神明一般的偶像，她仓促拜在地上，说：“妾与他婚书已退，再无干系。不须他代赎罪愆。”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也不肯善罢甘休，皱眉道：“傅仙子，颜真出言不逊得罪了你，你将他扣在此处也罢了。颜姑娘又如何得罪你了？纵然她有不是之处，你教训她两句也罢了，岂能将好人家的千金小姐扣在街头不依不饶？她如何吃饭睡觉？如何出恭洗浴？被你如此折磨，她还如何做人？”
”（style="display:none
“顾某与贵派诸位君子同僚多年，勉强懂得几分贵派的行事规矩。傅仙子如此折磨一介女流，只怕不受贵派门规所准允。此事若上禀贵派谢真人、伏真人，恐怕也是傅仙子理亏？”
”（style="display:none
莫说颜尊尊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她做错了什么，父兄在，罪在父兄。父兄不在，也不能把她扣在街头示众。这就是寒江剑派的门规道理。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非要和傅豆蔻硬碰硬，官司打到谢青鹤跟前，也必然是傅豆蔻理亏。
”（style="display:none
所以，顾苹襄才敢这么强硬。
”（style="display:none
傅豆蔻的目光落在颜尊尊身上，静静地看着她。
”（style="display:none
颜尊尊突然就想明白了，踉跄起身，回头对着顾苹襄，说：“那你就想错了。傅道长并未强留我，也不曾责罚我。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要抄经自省，求得玄妙知微之处，自在洒脱。”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气极反笑，盯着颜尊尊的眼神已带了几分恼怒：“既然如此，倒是顾某错怪了傅仙子。”他先朝着傅豆蔻的方向作揖谢罪，再次盯住颜尊尊，“尊尊，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父母皆在家中为你的下落忧心不已，你不担心父母挂怀，反倒执意流落街头夜不归宿，何其不孝啊。”
”（style="display:none
强留颜尊尊抄经，是傅豆蔻理亏。没有强留颜尊尊，则是颜尊尊妄行不孝。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拿住了道理，对上傅豆蔻和颜尊尊，他哪一个都有理直气壮的说辞把柄。
”（style="display:none
颜尊尊也无法辩驳，但是，她毫不示弱：“这也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淡淡一笑，说：“老泰山已将你许给我做妾。你是我的女人，我岂能不管你？你若做了不孝不贤之事，外人不问根底，只会责怪我做丈夫的为何不对你严加管教——你说，与我何干？”
”（style="display:none
他毫不客气地捏住了颜尊尊的胳膊，强行将她拉扯到身边：“听话，我送你回家。”
”（style="display:none
颜尊尊正要竭力挣扎，就听见噗地一声，拉着她的胳膊瞬间滑开。
”（style="display:none
站在屋檐上的傅豆蔻不知何时已经近在眼前，稳稳地站在她的身边，身量也不算很高，肩膀削瘦单薄，却有一种稳如泰山的安宁。
”（style="display:none
颜尊尊站在她背后就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带着身周的寒风都温暖了起来。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挟手退了好几步，跟着他的侍卫都握住了剑柄，被他举手制止。饶是如此，两边已经动了手，依然存了些剑拔弩张的意味。顾苹襄忍着腕间剧痛，问道：“傅仙子这是何意？”
”（style="display:none
“我寒江剑派傅玉成的记名弟子，你也敢纳回家做妾，好大的体面。”傅豆蔻冷笑。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不提纳妾之事，傅豆蔻其实不好插手。
”（style="display:none
毕竟世俗之中，三纲五常压得太重，女子若犯不孝之罪，父母打死也不算太大的过犯。
”（style="display:none
颜父把颜尊尊嫁给田舍汉、残废、乞丐做妻子，傅豆蔻都不好说什么。但是，顾苹襄言之凿凿，说颜父把颜尊尊许给他做妾，这就不一样了。妾通买卖，与奴婢无异。
”（style="display:none
傅豆蔻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师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插手“记名弟子”的婚事了。
”（style="display:none
“你要找我派谢真人说道理，这也好，正好理个分明。明日早些来，我等你。”傅豆蔻说。
”（style="display:none
她离开时也不去拉颜尊尊的手，只眼角余光示意了一下。
”（style="display:none
颜尊尊战战兢兢地跟着傅豆蔻身后，只怕路过顾苹襄身边时，那浑不吝的祖宗又要动手来抢。
”（style="display:none
哪晓得她提着心跟着傅豆蔻一步步路过，顾苹襄气得深深呼吸，却始终挟着那只被傅豆蔻用拂尘抽肿的手腕子，并不敢轻动分毫。
”（style="display:none
一直到傅豆蔻与颜尊尊都去得远了，秦栩才上前来查看顾苹襄的伤处：“将军……”
”（style="display:none
还有侍卫汤菖深为不忿：“这位傅仙子未免太过蛮横无礼。还借着咱们衙门的兄弟帮她守场子呢，却是半点情面不给，真当咱们是她门下走狗随意差遣了！照我说，赶紧把派给她收场子的兄弟叫回来，大晚上的有房有瓦睡着不香嘛？还得熬更守夜吃这份辛苦受这份气！”
”（style="display:none
秦栩狠狠瞪他一眼：“你拱什么火？那是柳护法师门亲好，总要给柳护法几分情面。”
”（style="display:none
这句话隐隐是在劝顾苹襄息怒，为了柳长安着想，也要忍让一二。
”（style="display:none
谢青鹤、伏传，乃至于傅豆蔻、安安，他们都不会长久留在杏城。但，柳长安是派驻在龙鳞卫河西郡衙的护法，顾苹襄以下所有人指望柳长安神妙道术的时候多了，总不能彻底闹翻脸吧？
”（style="display:none
“这傅仙子……”顾苹襄揉着肿起一寸高的手腕，深吐出一口气，“够辣！”
”（style="display:none
秦栩与汤菖都面面相觑。
”（style="display:none
督军他……不会又犯病了吧？
”（style="display:none
一文不名的时候，敢娶颜家的四姑娘。升任督军之后，就敢求娶侯府千金。
”（style="display:none
最让人服气的是，在这个低娶高嫁的世道，顾苹襄每每都是低嫁高娶，还每每都打动了当时远不足以匹配自身的岳家，顺利得到了婚书。
”（style="display:none
现在……这寒江剑派的坤道，他……也真敢想？！
”（style="display:none
汤菖撇撇嘴，咱们督军大人本事大，再没有他降伏不住的女人，没准儿真叫他想成了呢？
”（style="display:none
秦栩却略觉不妙。
”（style="display:none
※
”（style="display:none
顾苹襄当然没有去找谢青鹤告状，也不可能真的跑去找傅豆蔻商量颜尊尊的婚事。
”（style="display:none
这件事依然惊动了谢青鹤。
”（style="display:none
“记名弟子？”谢青鹤不能轻易皱眉，面上看不出息怒，“此事不合规矩。”
”（style="display:none
寒江剑派遴选弟子有着非常严苛的规定，所有入门弟子都要先在外门修行做事，对资质、习性、品格进行由浅入深的考察，学习的功法也是由浅入深，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再由长老们考核决定是否收入门下。
”（style="display:none
傅豆蔻是燕不切的关门弟子，早就有了收徒的资格，她想收徒弟没有任何问题。
”（style="display:none
但是，她的徒弟必须从外门弟子里挑。不能说她随便拉一个人，就传其衣钵，授其造化之术。
”（style="display:none
“我也知道不合规矩。只做记名弟子，若是心性品格都好，再正式收归门下。”傅豆蔻来找谢青鹤求情。任何事情都有特例，只要掌门真人点头，什么规矩都可以退一步。
”（style="display:none
“我不是与她为难。这个记名弟子你想收便收下了，我可以准你破例一次。不过，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都打着宗门的名号把她们收作记名弟子？以此镇压世俗纲常？”谢青鹤问道。
”（style="display:none
傅豆蔻摇头说：“替她解围的方式有很多。我若亲自去她家说和，她父母未尝不能听信。想要把她收作记名弟子，是真爱惜她的天资皮囊——可惜年纪大了，这时候才开始修行，前途有限。”
”（style="display:none
谢青鹤是积年的老狐狸，哪能猜不透她这点小心思，想必是和顾苹襄正面对峙不肯服软，非要打了顾苹襄的脸才能出气。他思来想去，还是提醒了一句：“顾苹襄在河西驻衙，你在杏城建庙，以后难免还要打交道，也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叫李南风为难。”
”（style="display:none
傅豆蔻就知道此事过去了，起身施礼：“弟子遵命。”
”（style="display:none
谢青鹤挥手放她离开：“去吧。”
”（style="display:none
伏传这才端着早饭出来，说：“要么待会儿我去找顾苹襄笼络一二。”
”（style="display:none
谢青鹤却不怎么在意：“凭他多大的体面，也值得你去笼络？十三娘扣在身边的人，他若晴天白日就去抢，我也敬他一句英雄好汉。趁着十三娘和安安都回了家，他倒要偷偷摸摸去拦，人家姑娘不肯给他做妾，他又成买主了……看着平头正脸一派男子气，骨子里是个什么东西。”
”（style="display:none
伏传才发现大师兄已经开始讨厌顾苹襄了，暗暗给顾苹襄点了根蜡。
”（style="display:none
他对顾苹襄没多少恶感，还觉得这人挺狗腿好玩儿，但是，既然大师兄不喜欢顾苹襄，他也不会给大师兄添堵。反正杏城的事处理好，他们就要去武兴城了，这辈子是否再见顾苹襄都不一定。
”（style="display:none
“县衙的事还没弄完吗？”谢青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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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了。积年的旧案都被邓大人翻了出来，拉拉杂杂弄了个差不离。昨天就审了半天。今天也没衙役来找，想必是没事了。大师兄可有什么安排？”伏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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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些日子没事就在街上转转，碰运气罢了。”谢青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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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知道他在街上闲逛，是想寻找更多的妖族，这也是大海捞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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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了吗？”伏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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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点头：“不吉。”大概率出门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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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着似要下雪，要么就不出去了。我陪大师兄在家消遣。”伏传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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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没有拒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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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家吃了饭，伏传乖乖坐在谢青鹤跟前做功课，说到艰深之处，难免下场实践，谢青鹤施用枪法依然娴熟宛如天成，伏传与他对练拆了几百招，又是气喘吁吁举手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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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我存心斗你。”谢青鹤拿毛巾给他擦脸，“学到了就说‘谢谢师兄指点’，举起手来大喊‘我输了’算怎么回事？谁还不知道你打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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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嘿嘿笑道：“真打不过。每回都出一身汗，和大师兄对练一回，比杀人逃命都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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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大师兄手上有分寸，绝不会真的伤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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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有真正站在大师兄对面，才会知道和大师兄对阵有多恐怖。再有一万个保险，打起来还是险象环生，让伏传随时都有奔命的错觉。往日谢青鹤是故意喂招让他精熟技艺，现在二人同修的时间长了，谢青鹤似是觉得他的身手在技能上没什么问题了，就开始了极限刺探——招招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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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拍拍他的脸颊，鼓励道：“马上就要突破了，收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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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完全能感觉到大师兄言辞间的骄傲，点头答应：“嗯。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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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累得出了一身汗，谢青鹤连呼吸都没乱上一拍，以至于柳长安从龙城返来送信时，伏传正在里边洗澡，信就递到了谢青鹤手里。李南风给伏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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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时，谢青鹤也不会去拆伏传的私信，这点上谢青鹤很尊重小师弟的**，从不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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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知道李南风写信来是回复王氏女弑父案，谢青鹤觉得拆了也没什么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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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柳长安的面，谢青鹤拆了信封，摊开信纸，就看见那封由束寒云授意，李南风亲笔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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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大概意思是，宗门授意已知悉，门下弟子一体遵循，不敢有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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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李南风又花了两段话的篇幅，批评伏传不知轻重，怠慢掌门真人，居然让掌门真人的尊讳出现在世俗公门的卷宗之上，任人指摘。又花了两段话的篇幅，要求伏传马上配合顾苹襄、杏城令等人修改卷宗，把掌门真人的尊讳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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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很想知道，李南风脑壳是不是有包？区区一个内门弟子，也敢指点掌门弟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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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等着。我有信过去。”谢青鹤起身去了书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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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闻言脸都绿了。又要送信？我又不是属鸽子的！飞鸢不累我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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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他也不敢吭气，只能老老实实垂手站在厅前，等着谢青鹤写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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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写信不花多少功夫，研墨花了点时间，润笔在纸上只写了“以卑论尊”四个大字，墨迹未干就折好塞进信封，浆糊封好，连信封都懒得多写两个字，出来交给柳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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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还知道柳长安辛苦，说：“歇两天再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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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小心翼翼地说：“是，南风师兄叮嘱弟子在杏城帮办案卷之事，恰好这两日把卷宗文书重新办妥，一并送抵龙城。据南风师兄所说，在杏城建玄女庙的旨意已经交有司商议，过几日就该有诏书下来了，若是大师兄着急，可以先选址筹备，诏书到了即刻奠基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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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问道：“要怎么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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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若是大师兄和伏小师兄不介意，就让伏小师兄具名。”柳长安被问得心肝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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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寒江剑派掌门弟子的尊讳就不值一文了？可以随便出现在世俗公门的卷宗之上，任人指摘议论？我看此事也不妥。”若论护短，谢青鹤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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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心中呐喊，这关我什么事啊，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被大师兄对面狂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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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大师兄示下。”柳长安毫不犹豫地低头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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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就照旧吧。”谢青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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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一句不辩，低头称是：“谨遵掌门真人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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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把柳长安打发了好一会儿，伏传才洗干净穿衣出来，问道：“我好像听见柳师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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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几句话，已经出去了。”谢青鹤把李南风的信给他看，“你不要生气，我已写信去骂他了。你这几个内门师兄都不大懂得上下尊卑，想必是我平时给你的权威还不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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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三两眼就把信中内容扫了一遍，说：“尊重都是自己挣来的。他们敬重大师兄，可不是因为大师兄身份尊贵，而是因为大师兄功夫见识样样都好。不肯敬重我，自然是因为觉得我样样都不如他们，不值得尊重。我为何要生气？我只要好好修行，认真做人，配得起掌门弟子的身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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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封信只怕不是李南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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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李南风相处的时间不短，比较了解李南风的行事作风，平时李南风不大理会他，但是，对他掌门弟子的身份还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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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把他当成顽皮不懂事的小孩子来对待的人，实际上并不多。上官时宜，李钱，谢青鹤，还有一个就是目前身在龙城的二师兄。剩下的不管是李南风还是陈一味，对“掌门弟子”的身份都存有几分忌惮，不可能用这么颐指气使的口吻肆意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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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微妙的差异，在密林隐居十多年、不曾参与伏传成长过程的谢青鹤很难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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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节骨眼上，伏传不想节外生枝，笑道：“其实也没说错，我是不该让大师兄名讳出现在卷宗之上。我就该写一味师兄的名字，叫他名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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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就知道小师弟要息事宁人，忍不住将他抱起来：“你这不爱计较的菩萨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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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不爱对自己人计较罢了。”伏传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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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天十六年，腊月初六，宜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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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城玄女庙奉旨始建，天降细雨，隐现初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