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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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议论不绝，有些人开始抚掌叫好，阿鸢吓得张嘴要哭，被身后婆子迅速捂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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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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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觅被人朗声阻止，心中不悦，定睛要看是何人阻止他结案，只见堂下右侧踏出一个身穿太医署制服的年轻人，身量纤细，面容白皙……咦，这是个女人？
”（style="display:none
“阁下是？”他还没见过这号人，看她与张春林站一起，大约是张春林带来的。
”（style="display:none
清儿朝他行了礼，道：“回府尹大人，下官名叫裴清，时任太医署副使，今日早晨给证人阿鸢诊治了一番，大人忙于开堂前准备，下官当时未能拜见大人。”
”（style="display:none
裴清？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钱觅细细打量她，脑海中过一遍近来京中大事，忽然心下咯噔一声。他转向庆王，小声请问：“王爷，这位是不是陛下身边那个……”
”（style="display:none
庆王不动如山，注视着堂下那位挺身而出的女医，钱觅尴尬地回转过来，向裴清问道：“裴副使有何异议？”
”（style="display:none
“府尹大人，下官认为此时将季蝉定为犯人，为时过早。”
”（style="display:none
“你待如何？”
”（style="display:none
“我想再问证人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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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觅余光瞥一眼庆王，见他还是一动不动，莫非睡着了？钱觅只得坐下，道：“……好罢。”阿鸢是个哑巴，量她裴清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style="display:none
清儿接过衙役手中的证物托盘，走向阿鸢，阿鸢看到那带血绣帕，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瑟瑟往后退去，清儿低声唤她：“阿鸢！别怕。”
”（style="display:none
阿鸢目光转到清儿身上，带着恳求，清儿柔声问：“阿鸢，这帕子是不是你的？”
”（style="display:none
阿鸢含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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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觅一惊，裴清将证物放回，朝他作揖道：“府尹大人，证人阿鸢已经认领了证物。今日我给证人诊治时，发现她身上带伤，的确已非完璧之身。那么欺辱阿鸢的犯人是怎么将罪证放到被告田藏维卧房之中的呢？被告的卧房究竟有哪些人可以出入，还请田都尉如实交代，不要徒增官府负累啊。”
”（style="display:none
“我说了，家中仆人皆可出入——”
”（style="display:none
“仆人有这么大本事来陷害主子，田都尉这家主当得着实不太合格。”清儿慢条斯理向前几步，停在田藏维跟前，俯视他：“或者说，这犯人是田都尉不敢得罪之人，故而田都尉为他提供了犯罪场所，还为他遮遮掩掩？”
”（style="display:none
田藏维骤然瞪大眼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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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大人！”清儿转向钱觅，脆声道：“被告田藏维对民女季蝉欲施□□而未遂，这是方才他在堂上亲口承认的；受害者阿鸢的贴身物品出现在他卧房，也是证据确凿，田藏维究竟是被人陷害还是案件从犯，尚待查证，请大人明鉴！”
”（style="display:none
“这……”钱觅一梗，“田藏维与季蝉二人并无实质男女瓜葛，这也是季蝉亲口承认的……”
”（style="display:none
裴清疑惑：“莫非大人也同田都尉一样认为，未遂既是无罪？绣帕证物不利于田都尉时，大人要细细追查，阿鸢指证不利于季蝉时，大人立刻就要将其捉拿，如此标准不一，实在是不能说服民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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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外百姓纷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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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时他审案有人这样与他唱反调，他早已勃然大怒命人将其拖下去。然而今日庆王冷冰冰地坐在他旁边，他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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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这裴清，很有可能就是陛下前段时间带回宫的那女子……不怪他关注陛下的私生活，京城上下官员谁不关注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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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衷登基三年以来，后宫空虚，只有一位皇后和一位舒妃，皇后陆朝婉还是陛下的表妹，吏部尚书陆澄明之女。宇文衷称帝，陆澄明这个舅舅出了不少力，陆朝婉也随后被娶进宫册封为皇后，然而帝后表面相敬如宾，实则大家都慢慢察觉到，陛下并不喜爱皇后，皇后的肚子两年也没个动静，内侍监天天愁得发慌，朝中大臣们也劝陛下多召见皇后，或者开一次选秀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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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衷烦不胜烦，某次亲往益州巡视铁矿石采集工程时，带了秦舒卉回宫，便是当今的舒妃，内侍监倒是高兴了几天，随后很快发现，陛下带秦舒卉进宫根本就是敷衍了事，一个月也没去过她那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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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陛下又带了人进宫，朝中大臣谁不暗暗打听、相互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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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这新人会不会成为一个独得恩宠的例外，会不会抢先一步诞下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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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小心行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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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觅转言道：“那这田藏维是被陷害还是帮凶，要如何查证啊？目下线索已查无可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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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证人阿鸢开口说话，那罪犯不就无处遁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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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是个……”钱觅差点脱口而出“哑巴”，顿觉不妥，改口道：“她患了哑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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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为其诊治了一番。”清儿没有提阿鸢不是先天哑巴的事，“我有把握治好她的哑疾，还请大人给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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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牵扯甚广，兵部和户部都盯着呢，他哪敢轻易做主，遂转身向庆王请示：“王爷，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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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倒没有睡着，只是瞥一眼他，似乎在嫌弃他无用，站起来清清嗓子，说了进公堂以来第一句话：“七天。够吗？”声音有些许嘶哑，也许是太久没喝水的缘故，钱觅忙一个眼神递给仆役，示意端杯茶给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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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既然开口定了期限，再想多要些时日已是不可能，何况他平日就看清儿不太顺眼，清儿自然不会求他，只道谢：“够了。多谢王爷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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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转身欲走，清儿忽然想起来：“可否让季蝉母女搬到驿馆居住？今日之后，阿鸢再留在钱大人府上，恐怕不利于她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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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止步，目光直直看向她，“准。”而后径自离去，钱觅匆匆喊了退堂，紧跟上庆王，忐忑地说着：“王爷，原告去住驿馆……万一跑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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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不耐烦：“多派几个人守在驿馆不就行了，一对手无寸铁的母女你还怕她们插翅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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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下官愚钝了。”钱觅连连哈腰。照庆王对裴清这个态度，裴清肯定就是那个入宫的女子了。看样子陛下对其宠爱有加，竟让她随随便便进太医署领了个官职，真是过于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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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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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和张春林安顿好季蝉母子后，乘上马车赶往太医署。马车上，张春林忧心忡忡，七天治好哑疾，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心病还需心药医，阿鸢不会说话，那他们要如何撬开她的心、找到病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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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落到裴清身上，看她靠在桌边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茶杯，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子，脸朝着车窗，但窗帘并没有拉开。她眼神茫然，显然只是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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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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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醒过神，“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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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副使……还在想方才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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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微微摇头，顿了顿，道：“张大人有没有觉得，今日的庆王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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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平日接触的也就是病患和太医署，并没有和庆王打过交道，“王爷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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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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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平日不好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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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愣了愣。确实，庆王不待见她，也就是在日常琐事中给她点脸色看看，不至于在公务中还与她作对吧。她并没有见过庆王处理公务时是什么样子，方才的怀疑的确有些莫名其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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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多心了。我们当务之急是治好阿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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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正想问她这个：“阿鸢的哑疾，你真的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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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低头看自己的杯子，拿起来一口喝下。果然，她真是不适合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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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当时的情景我也只能那样。钱大人急于结案，而且处处维护田藏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裴清转而问他：“田藏维除了是舒妃的表哥外，还有其他令人忌惮的背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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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平日不屑与那些个结党的人为伍，只埋头治病救人，自然没有关注谁和谁是一派的……他只知道户部尚书李颀和庆王不对付，李颀是明显想对田藏维落井下石的，但庆王也不像是要维护田藏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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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自懊恼，如果自己往常多多注意一下就好了，“这，恐怕要回去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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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也不奢望他能知道多少信息，“好。眼下有三件事，找出阿鸢的哑疾病因，查清田藏维的关系网，还有治疗阿鸢身上的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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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太医署，二人草草用了午饭便一头扎进医学藏书楼，将研究病患心理、房事医药禁忌与儿童病症等等相关书籍一本本翻出来，堆在桌案旁。裴清翻了一会，抬头看张春林，今日第一次舒展了眉头，眼睛亮亮的：“这藏书楼倒有不少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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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被她影响，愁绪一扫而光，忍不住笑道：“那当然，全国最珍贵的医学巨著都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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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点头，铺开白纸开始写下要点，摘录相关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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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剪下一段灯芯，将烛台搬到她近处放好，稍稍凑过来看她写的内容，再次被她的书法惊艳到。白天没仔细研究，此刻看来，她的笔势行云流水，该是照着王羲之的行书练的。看到纸张最下面的字，正好发现她的辫子垂在纸张边缘，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着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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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忙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眼前的书籍上，也学着她一样开始抄录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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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过了戌时藏书楼要关门了，二人才从里头出来。相互道别后，清儿抱着一沓书往回走，半道被蔡文千截住，又请她去武英殿，她这才想起宫里头还有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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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内寝，胡乱将怀里的书堆在案几上，便起身去看宇文衷。宇文衷倒乖乖睡着，脸色好了许多，不像是继续发热的样子。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眉头一皱，问蔡文千：“陛下今日去了哪儿？可是又吹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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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蔡文千迟疑，“只是上了早朝，而后就在勤政殿批阅奏折，算不得吹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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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按时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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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药准时送上了的，陛下用膳不喜人多，让奴婢们都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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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给他拉了拉薄毯，“体质竟这样差，又发起了低热。”她命人端温水过来，给他擦了一下额头和手臂，看到他有些干燥的嘴唇，又倒了杯白开水喂给他。谢天谢地，他迷糊中乖乖咽下去了，看来只要不是喝药，他还是一个听话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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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忙活完，问蔡文千：“陛下是在何处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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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武英殿会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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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起身去会客堂转了一遭，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涩味，她猫着腰到处搜寻，蔡文千跟着她，疑惑地问她在找什么，她示意他别发出声音。嗅了半天，终于发现味道来自摆在窗边的一座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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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种的是朱瑾花，没什么特别的，这涩味是怎么回事？她拨开花枝查看土壤，蔡文千端着烛火给她照明，她这才看清，这盆栽的土壤上沾着一层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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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蔡文千，“陛下把汤药给倒了，你们居然没一个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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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文千冷汗都冒出来了，“是咱家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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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他说的最多的就是“疏忽”这个词……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蔡文千当即命人再去熬药，清儿回到内寝，将方才的医药书籍整理好，找出文房四宝放桌上，瞥一眼床上的宇文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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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等照顾好他再看书吧……她坐回床边，给他敷上温热面巾。把药倒掉干什么……这是在和他自己的身体赌气吗？真是个任性的人，也不知和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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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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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觅被人朗声阻止，心中不悦，定睛要看是何人阻止他结案，只见堂下右侧踏出一个身穿太医署制服的年轻人，身量纤细，面容白皙……咦，这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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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是？”他还没见过这号人，看她与张春林站一起，大约是张春林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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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朝他行了礼，道：“回府尹大人，下官名叫裴清，时任太医署副使，今日早晨给证人阿鸢诊治了一番，大人忙于开堂前准备，下官当时未能拜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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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钱觅细细打量她，脑海中过一遍近来京中大事，忽然心下咯噔一声。他转向庆王，小声请问：“王爷，这位是不是陛下身边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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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不动如山，注视着堂下那位挺身而出的女医，钱觅尴尬地回转过来，向裴清问道：“裴副使有何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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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大人，下官认为此时将季蝉定为犯人，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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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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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再问证人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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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觅余光瞥一眼庆王，见他还是一动不动，莫非睡着了？钱觅只得坐下，道：“……好罢。”阿鸢是个哑巴，量她裴清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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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接过衙役手中的证物托盘，走向阿鸢，阿鸢看到那带血绣帕，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瑟瑟往后退去，清儿低声唤她：“阿鸢！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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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鸢目光转到清儿身上，带着恳求，清儿柔声问：“阿鸢，这帕子是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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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鸢含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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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觅一惊，裴清将证物放回，朝他作揖道：“府尹大人，证人阿鸢已经认领了证物。今日我给证人诊治时，发现她身上带伤，的确已非完璧之身。那么欺辱阿鸢的犯人是怎么将罪证放到被告田藏维卧房之中的呢？被告的卧房究竟有哪些人可以出入，还请田都尉如实交代，不要徒增官府负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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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家中仆人皆可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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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有这么大本事来陷害主子，田都尉这家主当得着实不太合格。”清儿慢条斯理向前几步，停在田藏维跟前，俯视他：“或者说，这犯人是田都尉不敢得罪之人，故而田都尉为他提供了犯罪场所，还为他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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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藏维骤然瞪大眼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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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大人！”清儿转向钱觅，脆声道：“被告田藏维对民女季蝉欲施□□而未遂，这是方才他在堂上亲口承认的；受害者阿鸢的贴身物品出现在他卧房，也是证据确凿，田藏维究竟是被人陷害还是案件从犯，尚待查证，请大人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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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钱觅一梗，“田藏维与季蝉二人并无实质男女瓜葛，这也是季蝉亲口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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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疑惑：“莫非大人也同田都尉一样认为，未遂既是无罪？绣帕证物不利于田都尉时，大人要细细追查，阿鸢指证不利于季蝉时，大人立刻就要将其捉拿，如此标准不一，实在是不能说服民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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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外百姓纷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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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时他审案有人这样与他唱反调，他早已勃然大怒命人将其拖下去。然而今日庆王冷冰冰地坐在他旁边，他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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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这裴清，很有可能就是陛下前段时间带回宫的那女子……不怪他关注陛下的私生活，京城上下官员谁不关注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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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衷登基三年以来，后宫空虚，只有一位皇后和一位舒妃，皇后陆朝婉还是陛下的表妹，吏部尚书陆澄明之女。宇文衷称帝，陆澄明这个舅舅出了不少力，陆朝婉也随后被娶进宫册封为皇后，然而帝后表面相敬如宾，实则大家都慢慢察觉到，陛下并不喜爱皇后，皇后的肚子两年也没个动静，内侍监天天愁得发慌，朝中大臣们也劝陛下多召见皇后，或者开一次选秀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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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衷烦不胜烦，某次亲往益州巡视铁矿石采集工程时，带了秦舒卉回宫，便是当今的舒妃，内侍监倒是高兴了几天，随后很快发现，陛下带秦舒卉进宫根本就是敷衍了事，一个月也没去过她那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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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陛下又带了人进宫，朝中大臣谁不暗暗打听、相互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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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这新人会不会成为一个独得恩宠的例外，会不会抢先一步诞下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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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觅转言道：“那这田藏维是被陷害还是帮凶，要如何查证啊？目下线索已查无可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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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证人阿鸢开口说话，那罪犯不就无处遁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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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是个……”钱觅差点脱口而出“哑巴”，顿觉不妥，改口道：“她患了哑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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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为其诊治了一番。”清儿没有提阿鸢不是先天哑巴的事，“我有把握治好她的哑疾，还请大人给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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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牵扯甚广，兵部和户部都盯着呢，他哪敢轻易做主，遂转身向庆王请示：“王爷，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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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倒没有睡着，只是瞥一眼他，似乎在嫌弃他无用，站起来清清嗓子，说了进公堂以来第一句话：“七天。够吗？”声音有些许嘶哑，也许是太久没喝水的缘故，钱觅忙一个眼神递给仆役，示意端杯茶给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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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既然开口定了期限，再想多要些时日已是不可能，何况他平日就看清儿不太顺眼，清儿自然不会求他，只道谢：“够了。多谢王爷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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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转身欲走，清儿忽然想起来：“可否让季蝉母女搬到驿馆居住？今日之后，阿鸢再留在钱大人府上，恐怕不利于她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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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止步，目光直直看向她，“准。”而后径自离去，钱觅匆匆喊了退堂，紧跟上庆王，忐忑地说着：“王爷，原告去住驿馆……万一跑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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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不耐烦：“多派几个人守在驿馆不就行了，一对手无寸铁的母女你还怕她们插翅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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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下官愚钝了。”钱觅连连哈腰。照庆王对裴清这个态度，裴清肯定就是那个入宫的女子了。看样子陛下对其宠爱有加，竟让她随随便便进太医署领了个官职，真是过于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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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和张春林安顿好季蝉母子后，乘上马车赶往太医署。马车上，张春林忧心忡忡，七天治好哑疾，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心病还需心药医，阿鸢不会说话，那他们要如何撬开她的心、找到病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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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落到裴清身上，看她靠在桌边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茶杯，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子，脸朝着车窗，但窗帘并没有拉开。她眼神茫然，显然只是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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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醒过神，“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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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微微摇头，顿了顿，道：“张大人有没有觉得，今日的庆王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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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愣了愣。确实，庆王不待见她，也就是在日常琐事中给她点脸色看看，不至于在公务中还与她作对吧。她并没有见过庆王处理公务时是什么样子，方才的怀疑的确有些莫名其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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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多心了。我们当务之急是治好阿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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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低头看自己的杯子，拿起来一口喝下。果然，她真是不适合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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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当时的情景我也只能那样。钱大人急于结案，而且处处维护田藏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裴清转而问他：“田藏维除了是舒妃的表哥外，还有其他令人忌惮的背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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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平日不屑与那些个结党的人为伍，只埋头治病救人，自然没有关注谁和谁是一派的……他只知道户部尚书李颀和庆王不对付，李颀是明显想对田藏维落井下石的，但庆王也不像是要维护田藏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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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自懊恼，如果自己往常多多注意一下就好了，“这，恐怕要回去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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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也不奢望他能知道多少信息，“好。眼下有三件事，找出阿鸢的哑疾病因，查清田藏维的关系网，还有治疗阿鸢身上的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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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太医署，二人草草用了午饭便一头扎进医学藏书楼，将研究病患心理、房事医药禁忌与儿童病症等等相关书籍一本本翻出来，堆在桌案旁。裴清翻了一会，抬头看张春林，今日第一次舒展了眉头，眼睛亮亮的：“这藏书楼倒有不少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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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被她影响，愁绪一扫而光，忍不住笑道：“那当然，全国最珍贵的医学巨著都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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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点头，铺开白纸开始写下要点，摘录相关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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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剪下一段灯芯，将烛台搬到她近处放好，稍稍凑过来看她写的内容，再次被她的书法惊艳到。白天没仔细研究，此刻看来，她的笔势行云流水，该是照着王羲之的行书练的。看到纸张最下面的字，正好发现她的辫子垂在纸张边缘，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着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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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林忙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眼前的书籍上，也学着她一样开始抄录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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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过了戌时藏书楼要关门了，二人才从里头出来。相互道别后，清儿抱着一沓书往回走，半道被蔡文千截住，又请她去武英殿，她这才想起宫里头还有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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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内寝，胡乱将怀里的书堆在案几上，便起身去看宇文衷。宇文衷倒乖乖睡着，脸色好了许多，不像是继续发热的样子。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眉头一皱，问蔡文千：“陛下今日去了哪儿？可是又吹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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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蔡文千迟疑，“只是上了早朝，而后就在勤政殿批阅奏折，算不得吹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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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按时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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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药准时送上了的，陛下用膳不喜人多，让奴婢们都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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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给他拉了拉薄毯，“体质竟这样差，又发起了低热。”她命人端温水过来，给他擦了一下额头和手臂，看到他有些干燥的嘴唇，又倒了杯白开水喂给他。谢天谢地，他迷糊中乖乖咽下去了，看来只要不是喝药，他还是一个听话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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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忙活完，问蔡文千：“陛下是在何处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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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起身去会客堂转了一遭，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涩味，她猫着腰到处搜寻，蔡文千跟着她，疑惑地问她在找什么，她示意他别发出声音。嗅了半天，终于发现味道来自摆在窗边的一座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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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种的是朱瑾花，没什么特别的，这涩味是怎么回事？她拨开花枝查看土壤，蔡文千端着烛火给她照明，她这才看清，这盆栽的土壤上沾着一层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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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他说的最多的就是“疏忽”这个词……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蔡文千当即命人再去熬药，清儿回到内寝，将方才的医药书籍整理好，找出文房四宝放桌上，瞥一眼床上的宇文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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