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决战白黑山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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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德玲的部队却没有片刻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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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下来了。中央决定，派两万干部，十万军队迅速挺进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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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组编，德玲分在一支主力部队的政治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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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轻装，她把这么多年来积攒的书籍，统统送给了一个熟识的教师。那老师看她心疼，笑着说：“苏佳同志，你就自己留着吧！”德玲也笑笑：“等胜利了，你还给我！”那人笑着答应了。两人心里都明白，此去千万里，无数险关要闯，这一别，何年何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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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号雄壮地响起，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向东北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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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骑一匹白马，走在司令部的队伍中。那个矮壮的司令员就在前面不远，骑着枣红马。几个精干的警卫员，紧紧跟在首长身边，警惕地看着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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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遇到日本人的据点。日本人虽已投降，可是不向新四军缴枪，顽固地守着据点，等着中央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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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军官疾驰过来，请示司令员，是不是把这据点拔了？司令员大声斥责道：“拔他干啥？命令部队，快速绕过去！”于是部队绕了圈子，迅速通过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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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目标，是尽快赶到东北，那里是中央关注的核心地带，耽误了行程，你打再多的胜仗，也是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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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行夜宿，不知道经过多少村庄，绕过多少城市，终于通过山海关，到达指定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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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在这里迅速地方化，名字叫东北民主联军，划分了军区，德玲到一个军分区，担任政治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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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东北刚刚从日本人手里光复，社会治安不稳，到处是抢劫的，地方政权名义上建立了，却没有保障。部队太少，根本顾不过来，土匪到处袭击政权，抢粮抢钱，杀害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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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分区建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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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灯泡，照着小小的屋子，几个人围坐在地图旁，研究如何行动。分区司令员是农民出身，鄂豫皖时期入的伍，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养成了听见枪响不要命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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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鬼的奶奶！”司令员骂道：“昨天又把我的一个粮站抢了，这老虎不发威，他当老子是病猫了！”转头问参谋长：“查清了没有，昨天下手的是哪一部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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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参谋长是学生出身，抗战初期入的伍，办事干脆利落，和司令员是老搭档了。他立刻清楚地回答：“已经查清，昨天袭击粮库的是玉龙山的土匪！他们抢了粮食后，放火烧了粮库，现在已经带着抢去的物资回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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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姓汪，圆脸宽额，眼角布满皱纹，老红军，从井冈山下来的，已经四十多岁，到东北后才调来和司令员搭伙。对于这个虎气的司令员，政委很谨慎，军事问题上，一般以司令员的意见为准。此刻他看了看地图，试探性地问司令员：“这部分土匪实力较强，有一千多人，有机关枪，硬攻恐怕难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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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没有吭声，缓缓在屋子里踱着步。大家都看着他。半晌，他回过身来，说：“难打也得打！这些个土匪，完全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老百姓都看着哩！这次我们吃这么大的亏，如果不还手，群众威信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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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打，可是怎么个打法有讲究！”司令员回到地图边：“要打得巧，不能让战士去送死。我的兵，都是跟日本鬼子拼刺刀活下来的，哪能被这些小土匪糟践了！”他问德玲：“苏副主任，把你掌握的镇上土匪探子的情况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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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拿出个小本子汇报：“根据军区保卫部掌握的情况，本镇有大量土匪的眼线，他们刺探我军动向，为土匪提供情报，主要有开药铺的孙南山，开磨坊的赵子东，以及大地主桂华机等人，另外还有他们手下和亲戚。”德玲合上本子：“我们估计，这些人只是在镇上的，路上还有人，起中间搭桥作用，所以从镇上到玉龙山，应该有一条地下交通线，我们一有动作，情报马上就送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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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说：“怎么样，都听清楚了吧？他们的情报网很严密呀，所以我们总是吃亏。这回，我要利用找他们的情报网帮忙，给他们点厉害！”他把拳头重重顶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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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政委也说：“先放他们一马，留着他们，利用他们为我们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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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参谋长解释说：“司令员的意思，是造成我们要上山剿匪的架势，让敌人的坐探送情报上山，叫他们下来端我们的老窝，然后我们回头，包他的饺子！现在我们把兵力盘点一下，看怎么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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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分区，总共一个团的正规部队，下面有些县区队，战斗力不强，所以真正能抽出来的，只有两个营。因为必须留下一个营守卫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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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三个营长就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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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大手一挥：“这回要出动三个营！土匪那么多，兵力少了不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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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政委靠近司令员，小声说：“这样一来，留守的同志危险性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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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司令员的意思。她站起来说：“司令员，政委，我留下来，把一营三连留给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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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营长笑着说：“三连连长是主任老部下，主任就是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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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商量了好一阵，基本方案定了下来。各营营长都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参谋长便叫警卫员：“快到伙房去，搞点东西来吃！”警卫员跑步出去，不一会带着炊事员来了，一大笼刚蒸好的馒头，一些咸菜。几个人，不用谦让，抓起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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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馒头，司令员把德玲叫到一边，低声和她说着什么，德玲一边听，一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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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各部队都开展了战前动员，要去打土匪老巢。一些士兵把借老百姓的东西赶快归还。还有一些洒脱的士兵，把津贴拿出来，几个人到馆子里吃肉。老板问，他们回答：“要打仗了，吃饱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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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夜里，部队紧急集合，士兵们匆匆站在大街上，报数声传得很远。一声长长的哨音，部队“哗”一个向右转，两人一排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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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只留下一个连，由政治部副主任苏佳带着，负责机关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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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知道的是，在区党委**机关里，所有共产党员、共青团员都发了枪，他们十个人一队，由有经验的队长带领，按计划守在一间间房子里。最高的那间屋里，三连长带着几挺机枪，墙上悄悄掏出了枪眼，士兵警惕地四下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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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在镇粮库里，一个排的战士跟着她，配有两挺机枪。机枪上了瓦，这样可以和镇机关的火力形成交叉。德玲提着驳壳枪，从枪眼里往外看，寂静的原野上，只有夜风嗖嗖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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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粮库里的电话机响了，是三连长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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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副主任，发现情况了！镇子东方，有影子向这里过来！”德玲说：“按计划行动！”对方应了一声，放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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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房顶上的哨兵报告，西边发现情况！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拉开枪栓，等着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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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越来越近，到镇子边，他们停住，蹲下，观察了好一会。从路边树林里钻出几条黑影，悄悄耳语了一阵又钻进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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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静，看来镇上的共军没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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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面的黑影忽然跑起来，他们迅速窜到**大院高墙下，摸到大门口，架起人梯，翻墙。几乎在他们刚搭起人梯的同一时刻，从院里的高房子上，一连摔下十几颗手**，“轰轰轰！”将墙边的土匪炸倒一片。机关枪“咯咯咯”响起来，朝着黑影射击，火力很猛，顷刻撂倒一片。粮食仓库这边的土匪，听到那边的枪声，马上把袭击变为强攻，十几个土匪呐喊着，一起向大门扑来。就在他们还未到门口的时候，一排人头从墙上探出，排子枪向他们射击，立刻打倒几个，剩下的，连滚带爬逃回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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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遭到这突然袭击，被打蒙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架起机枪，猛烈射击，子弹雨点一样打在墙上，打在枪眼周围，一颗子弹射进枪眼，一个战士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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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躲在树后面射击，他们的枪法很准，又一个战士被击中，从墙头倒下。德玲赶紧叫人把他抬进屋里。房顶上的机枪，居高临下，向着土匪猛射，可是都打在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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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从楼梯上爬上瓦，一个班的战士伏在瓦上，朝着下面射击。德玲看土匪隐藏在树后，吩咐节省子弹，枪声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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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听见枪声稀了，试着从树后露出身，几个土匪，操着熟练的战术动作，连滚几滚，到了院墙附近，一起挺起来，向院子里投出手**。“轰轰”的爆炸，院子被烟雾遮住了。土匪趁机用大木头撞击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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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吩咐手**。战士们每人掏出一颗，德玲自己也拿了一颗。此刻土匪已经将大门撞开，十几个土匪冒失地冲进院子。德玲一声“扔！”瓦上飞下十几颗手**，一起在院子里的地上爆炸，冲进来的土匪，鬼哭狼嚎，丢下几具尸体，逃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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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打退土匪三次进攻，天渐渐亮了。看东边，土匪不停地进攻，他们包围了**大院，不停地向里面投手**，院子里的战士已经全部退入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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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上，土匪进入了所有的居民房子，搜索**人员，寻找财产，到处是砸门声。更外面，土匪在镇子周围撒下了包围圈，一些黑色衣服的人拿着枪，守在每一条小路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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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已经全部落入土匪手里了。除了两个地方还在交火。一个是粮库，一个是**大院。而这两处地方，土匪没有占到上风，民主联军占据了有利地形，不断地射击，使得土匪不能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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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更亮了，远处的田野都看得清楚了。已经打了两个多小时，两处据点仍然在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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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在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人影，很快，成散兵线排列的部队出现了。部队从东西两面包抄，张开成一个很大的扇面，向着镇子压缩过来，越接近，人员越密集，最前面的，是一些端着***的联军战士，他们不慌不忙地走着，枪平端在腰间。再后面，所有的士兵都把步枪端在手里，刺刀闪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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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力回了！”德玲高兴地说，命令战士，用火力牵制住敌人，准备冲锋。两处据点里，战士们发出海一样的欢呼声：“好啊！主力到了！”“兔崽子们，跑不了啦！”“打呀！”枪声骤然密集起来，从房顶上，雨点般抛下手**，落在街道上，到处炸起团团黑烟，土匪们在黑烟中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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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开始逃窜了。他们分成几支，向不同方向冲击，但无论怎么冲，都在那个巨大的扇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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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锋号响了！进攻的战士跑了起来，枪声炒豆般响起，阻止着土匪的突围。两处据点里，坚守的战士们也冲了出来，他们迅速冲到街上，追在土匪的背后，向他们射击。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土匪被活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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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夹击，土匪崩溃了，他们已经没有指挥，各自为战，拼命逃窜，他们是狡猾的，能像鱼一样从网的缝隙中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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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小时，战斗结束了。消灭土匪一百多，活捉几十个，匪首带着几百土匪，从东边树林那里，抢在包围圈合拢之前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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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大步上前，和德玲他们紧紧握手。政委笑着说：“这是司令员布下的一个袋子，土匪傻头傻脑，硬往里面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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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部队在夜里出发后，并没有走远，就在二十多里外的荣茂屯扎下，等土匪攻打镇子，部队出其不意，突然杀回，包了土匪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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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是些惯匪，作战能力很强，就是在被包围的情况下，也能组织突围，逃跑的还是大部分。“不要紧，总有把他们全歼的一天！”政委信心十足地说，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天下了，土匪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保卫部门，将已经掌握的土匪坐探全部逮捕。审讯之后，知道就是他们给土匪提供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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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胜仗，部队加餐庆祝，到处是热腾腾的气氛，首长们到各个部队去，给战士们讲话，祝贺他们。这一仗，狠狠挫败了土匪，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此后部队又出动了几次，对玉龙山进行围剿，土匪架不住了，吃了几个败仗后，逃往了更远的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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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更加严峻的局面随之出现。国民党的正规部队，大规模地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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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些战斗力很强的部队，一色美式装备，其中不少部队，参加过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和日本军打过硬仗。他们一路开来，似乎没有敌手，联军做战略退让，国民党部队步步紧逼，大城市几乎都被他们占了，乡村也占了不少，所过之处，刚刚建立的地方政权几乎都被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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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让，迂回，部队向北满收缩，到没有地方退让的时候，大规模的恶战终于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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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中等城市，处在交通十字路口，两条铁路在这里交叉。守住了这里，就是守住了东北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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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在这里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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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炮的轰击，几乎没有停息过。几百门，几千门？耳朵都被震聋了，战壕垮了，地堡垮了，高地上，看上去那样坚固的碉堡，只一炮就轰塌，里面的战士全部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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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政委，参谋长全部在阵地上。第一天，政委负了重伤。德玲本来是在后方的，看见政委负伤，她呆不住了，带着一个警卫员去了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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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是战士的遗体！有的握着枪，眼睛怒睁，有的握着一只手**的木柄，那是拉响手**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树木全部被烧焦，泥土都是松软的，士兵们趴在松软的土里，满面灰土，握着枪，看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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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猫着腰，沿着半截堑壕走了一遭，一边鼓励战士们，援兵很快就来了，只要坚持下去，就是胜利！一个圆脸的士兵，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张开嘴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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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副主任，要是有红烧肉吃，我们就能守住！”周围一阵哄笑。原来土里面还有许多活着的战士！他们都活动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看着德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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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大声说：“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守住阵地！决不能叫敌人占领这里。首长们都下来了，我们和你们一起，打退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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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战士说，他看见参谋长在前面。德玲听说，马上去了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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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参谋长看见德玲，楞了一下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德玲说：“后方没事，我来前沿看看。”陶参谋长问了政委的伤情，沉默了半天。他对德玲说，既然来了，就要保护好自己，敌人炮击太凶了！话音未落，天空中响起“哧哧”的声音，敌人炮弹一颗颗划着抛物线落下来，德玲立即伏在堑壕里。“轰轰轰！”炮弹接二连三的在附近爆炸，本来已经翻松的土地被炸得像沙土一样，战士们的身体都半埋在沙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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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渐渐向后延伸。参谋长站起来，大声喊道：“同志们！检查武器，准备战斗！”对面的敌人都挺起身子，成散兵线逼过来，一边走，一边朝阵地开枪。战士们紧张的等待着，枪已经没有依托的地方了，只能端在手里，端久了，手禁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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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司令员从堑壕那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都给我上刺刀！跟着我冲锋，把他们杀回去！”战士们纷纷从身后拔出刺刀，装在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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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半蹲在堑壕里，提着驳壳枪。敌人只有一百多米了，他正要跃起，一个年轻的营长过来对他说：“司令员，你不能去！让我指挥吧，保证把敌人打退，不然你枪毙我！”司令员看了那人一眼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那人说：“不打退敌人，枪毙我！”说着端起手里的步枪，向敌人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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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只有几十米了，一声“打！”整条防线都喷出火舌，子弹向敌人射去，将最前面的敌人打倒。营长站起来，挥着步枪喊道：“同志们冲啊！”带头向前冲，士兵都爬起来，跟着他，挺着刺刀冲过去，眨眼两边人马就纠缠到一起，只见刀光闪闪，刺刀磕碰，到处是血花飞溅，惊心动魄！肉搏持续了十几分钟，敌人渐渐不支，退下去，我方退入堑壕的，不及先前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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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地前，到处是年轻的尸体。那个营长是抬回来的，已经没有气了。司令员沉着脸，看着参谋长和德玲，半天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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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事班送来饭，果然有红烧肉，只是至少有一半没人吃。炊事员抹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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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负伤，司令员、参谋长和德玲在前沿整整坚持了三天。夜里，轮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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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部已经牺牲了至少三分之二的士兵。防线大大空虚。德玲心想，可能最后的时刻要来了。用望远镜，可以看到敌人后方，车叫马鸣，重炮源源开到，加紧修筑阵地，大规模的总攻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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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就在这里吧！德玲想起了肖老师。老伙伴，等着，我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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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候，一个参谋从后面泥土里爬过来，看见司令员，高兴地说：“好了，我还以为我活不过今晚哩！”他跳进堑壕，急切地说：“命令，今晚八点撤退！注意防备，不得造成撤退时的损失。”他说，一路上敌人的炮弹不住落在他身边，而给他的命令是，如果撤退命令送不到，立即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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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心里都有一阵喜悦！司令员当即派人四下送命令，叮嘱说，哪个八点前撤退，或者暴露我方意图，杀无赦！参谋长左胳膊缠着绷带，通讯员刚走，他说：“我不放心，我去那边擂着！”说着带一个兵，猫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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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的参谋要走，司令员说：“你莫走！在这里看着，看我们是不是严格执行命令！”参谋只有无奈的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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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站在司令员身边，感觉得到他呼呼喘着气。身经百战的司令员，也紧张了。德玲理解司令员。撤退命令来之前，大家都以为反正不过是牺牲，倒没什么。现在突然有了生的机会，就要考虑如何生存了。部下的生命都在指挥员手里！司令员是担心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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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最担心敌人进攻。如果敌人和我们纠缠一起就糟了，因为兄弟部队一定都按照命令撤退，失去左右掩护，那是不堪设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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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对面的敌人没有一点动静。只是偶尔发几颗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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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钟到了！口令传下去，部队迅速脱离前沿，大步朝后撤去。夜色掩盖了人们的身影，一口气走出几里地，后面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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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是撤退的部队。所有的车辆都没有了，人们提着步枪，疲惫地，却是紧急地走着，很快出了城，更加快步地走，向北，一直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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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最终退过了松花江。过了江，司令部在一个小村子休息。司令员和德玲坐在打谷场的石磙上，吸着烟，吐出一口，对德玲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土已经埋到你我脖子上了！如果不是总指挥，我们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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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战的部队，损失巨大，士兵牺牲大半，活下来的都带伤，个个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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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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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松花江，波涛滚滚，掩护着这些九死一生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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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前景不明朗，一如那灰蒙蒙的天空，老是罩着云雾，一种阴雨将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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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在小村庄里休整，司令部的人，没有参加日常训练，在老乡的茅草棚里，各自整理着自己的文件。司令员找参谋长下棋，德玲在一边观战，三个人，都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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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亲切的面孔不见了！叫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老部队一起来东北的几千人，现在只有千余人了。从当地补充了一些农民，可是数量严重不足，连损失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农民们不愿意当兵。这些朴实的东北人，不懂什么政治，什么阶级，他们只看到中央军的武器好，军装是新的，开着卡车，就认为那是“正统，”现在民主联军又打了败仗，他们参军的热情更是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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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爷甚至好心地劝他们：“要是打不过人家就撤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样的民众，自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子弟交给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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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使老百姓信任我们呢？每个高级领导都在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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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级派来通讯员，送来一个会议通知，要部队政委去总部开会。政委负伤，司令员叫德玲代替政委去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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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骑着一匹马，赶了三十多里地，到了总部。兄弟部队的人早到了，还有地方上一些同志，大家在会议厅里，叽叽喳喳。忽然，总部首长进来，陪着一个身材中等的人，这人穿着灰色列宁服，戴一顶棉帽，有人认识他，是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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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会议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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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开始做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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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我们千里迢迢，到东北来，和敌人打了几仗，吃了苦。大家情绪不高。老百姓看我们武器不好，不肯把子弟交给我们，部队没有补充，这都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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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是鄂豫皖，不是江西，不是华北也不是华中。在那些地方，老百姓了解我们，知道我们是穷人的队伍，是为老百姓做事的！可是东北这个地方，日本人统治了十几年！老百姓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对于我们的阶级本质不了解。他们怎么会支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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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好办！还是我们过去的一套，发动群众，铺开来，到老百姓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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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传达了一个新的、重要的信息：将在整个北满开展土地改革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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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们就是打土豪分田地的出身！现在不过是把它又捡了起来。不过不是照搬。一切工作都要严格按照政策，在各级党的领导下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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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听明白了，就是把地主的土地分给穷人，让穷苦老百姓拥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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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足足讲了两个小时。然后是分组讨论。有同志说，敌人把我们赶过了松花江，是坏事，也是好事，我们一条心建设北满，一面剿匪，一面土地改革，等我们粮食足了，兵员齐了，再打过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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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决定，不分部队地方，抽调有能力的同志，到乡下去，开展土地改革运动，将群众发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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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会议后不久，德玲带着一个工作队，去了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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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头，由于军事指挥得当，更由于土改的顺利进行，大批翻身农民参军，兵强马壮，形势渐渐向有利的方向转变，战争发生逆转，联军开始进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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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的战役，都是以胜利告结束。到第三个年头，联军改名为解放军，打过松花江，兵临长春城，将这个古城团团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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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所在部队，担任围困主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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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层层的铁丝网，纵横交错的堑壕，地堡，碉堡，数不清的机枪大炮，纵深阵地，将这座孤城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连只老鼠都不可能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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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军十万，围困军也是十万，彼此都不能进攻，就这么对峙着，看谁坚持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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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对守军明显不利。解放军放置长春不打，主力南下，去攻击通往关内的道路上的国军。随着一次次胜利，长春已经成为孤悬在解放区里的一座城市，毫无获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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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部队对长春实行了严密的经济封锁，在长90里、宽50里的封锁区内，禁止粮食、燃料、蔬菜等一切生活物资运入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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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了几个月，城内守军已经到了将崩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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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德玲无事，翻看着上级发下的敌人各个部队主要军官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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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眼睛一亮：倪天武！这不是自己的表弟吗？她仔细把相关说明读了一遍。“倪天武，湖北武汉人，上校，某某军野战医院院长，抗战中曾获国光勋章。”这就是他了，天武。那个年轻聪明的表弟。当年，是他把自己送出武汉那个危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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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当了医生。那时候他家很苦，妹妹芷秀在万家做活，天武勤工俭学，希望用学习改变命运。他做到了，可惜入错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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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一时心里千头万绪，爹妈现在如何？那样惨烈的抗战，残疾弟弟还在吗？可能天武会知道的。德玲真想现在就见到天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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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之内，那个医院院长真的就是倪天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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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缅甸回国后，天武部队又经历了再次远征，这次大获全胜，可是他的妻子李琴却牺牲了，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念龙。如今这孩子跟着他，也在围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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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传令兵来，叫他去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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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部已经聚集了好多军官，军衔从中校起。司令官和几个高级幕僚在地图旁，正在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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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司令官说：“叫弟兄们来，因为我们是多年的弟兄，在这危急时刻，需要商量一个决策出来。被围这么长时间，眼下已经绝了粮，现在必须决定，是突围，还是……”司令官没有说下去，大家都知道那咽下去的一句是“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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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是生死弟兄，过去那样苦都一起过来了，弟兄之间不能留一手。今天人人都要表态，不要来虚的！那样对不起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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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副师长叫道：“司令官的意思，是可以投降吗？我们部队没有这样的传统！那样也对不起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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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问：“你说怎么办？”那人嚅嗫了一下，却也没有下文。突围，外面铁桶一样，几次突围都被打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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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鸦雀无声。投降这个词，从军人口里，很难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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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试探着说：“可不可以和对方商量停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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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人说：“废话！他们能同意吗？这个时候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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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官忽然转过身，大声说：“咱们都是武人，我今天要听听文人的意见。倪天武！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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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一下子楞住了。司令官是缅甸时候的老上级，此刻这样说话，是信任。他马上一个立正：“报告司令官，我不是文人，也是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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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官笑起来：“没说你不是军人，是说你喜欢读书！你说出你的想法来。不管说什么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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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看看周围，都是多年的同事，便鼓起勇气说：“我的想法，现在以保全士兵和老百姓的生命为第一要务！”他不敢说失败是必然的，只说：“我们已经陷入绝境，再过几天，不说打仗，就是饿也饿垮了！老百姓更不用说。所以不是我们辜负上峰，是不得已，上峰应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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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官大声说：“好!是个军人！敢说出心里的话。我说过，怎么说都没关系。大家看看，倪院长的说法有没有一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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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们面面相觑。一些人不愿意投降，可是实在没有好法子，而支持天武的，怕惹祸，不敢做声。司令官看看大家都不说话，已经明白了意思。他对着军官们说：“大家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那么现在就派代表，和对方商量停火的事！我说是停火啊，他们要说投降是他们的事。”说着瞟了参谋长一眼。昂然走进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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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已经和司令官商量过了，便派一个高级参谋，一个副官，马上坐车通过火线，和对方商量停火。他嘱咐：“一定要说停火啊，不是投降。这是司令官的意思！”那两个人，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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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代表回来了，对方不仅仅同意“停火，”而且主动提出，如果部队接受整编，可以算起义，编入解放军序列。饿极了的官兵，听见这个消息，都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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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浩浩荡荡开出城，交了武器，由共方人员带领，各自到指定地点宿营。天武以医生的名义，到士兵那里转了转，看见士兵们围着桌子，大口吃着馒头，喝着猪肉菜汤，士兵们看见他，都起立敬礼：“倪院长好！”天武心里，觉得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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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命令，少校以上军官集中学习。天武和军官们一起，天天听政工人员讲课，每天伙食很好，晚上还可以下棋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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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忽然一个解放军军官走进来说：“倪天武，有首长要见你！”一起学习的人都呆了，天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那军官，上了一辆吉普，一会到了一个宽大的平房前，门口有哨兵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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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英姿飒爽的解放军女军官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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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她大声叫着，跑过来，紧紧握住天武的手：“我早说过，我们迟早要到一起的！”这不是德玲表姐吗？她怎么在这里？多年前，天武送她离开武汉，那是亡命。现在她竟然做了解放军军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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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脸上，一脸亲切的笑，她把天武让进屋子，给他倒茶，对他说：“我们司令员听说了我们的事，要来看你哩！”果然，一会进来两个军官，为首的是司令员，他伸出手来说：“两个湖北的老表，在东北战场上相逢，不简单，所以我要来看看你！”天武握住司令员的手，连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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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大声对天武说：“你跟我们解放军有缘啊！”天武不解地看着他。司令员接着说：“第一，你是我们的对手，现在又是朋友了。第二，你帮助过你表姐，我们的地下工作人员，对革命是有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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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亲上加亲吧，无巧不成书是不是？”司令员哈哈大笑：“今天就要请你喝酒，还有，你是个军医，正是我们需要的。你现在就结束学习，到我们的一个医院去，还做院长，不过是副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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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说，听从司令员安排。司令员当时就叫文书起草了命令，注明天武是起义军官，现在任命为某野战医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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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没有军衔的哦！”司令员说：“你是上校也好，将军也好，我这里没有相应的给你，委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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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问，他那些军官同事怎么处置？司令员说：“放心！我们是讲政策的。愿意留在军队的，继续服务！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不过先要学习一段时间。”又说：“倪医生，你有一副菩萨心肠哦！好！做人就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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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一直插不上嘴，见司令员说得差不多了，说：“我的表弟来了，马上又要走。你们是不是给我们单独一点时间，让我们谈谈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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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说：“好啊，那么就你一个人陪你表弟喝酒了。我们走。”说着和陶参谋长一起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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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和天武一起到食堂里去，炊事员把他们安排到一间小屋里，端上酒菜，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谈着家乡的各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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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问芷秀，问德济，天武一一作了回答。德济在日本人占领武汉期间，由芷秀带着，度过了八年艰苦的生活，芷秀和老三结了婚，德济还和他们一起。德玲听了，感动地说：“芷秀这人，真是不简单！那样的忍辱负重，人间什么样的苦她都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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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德洪为了卖房子，竟然将芷秀他们赶出来，德玲气得脸色都变了：“什么东西！我要找他的！”半天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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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谈了一阵，有人叫德玲开会，德玲对天武说：“好好干吧，不要有任何顾虑。你的政治身份已经定了，是起义军官！是有功劳的！从此你就是解放军队伍里的一员了，不会有任何的歧视。我们以后多联系！”说着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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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回到学习的地方，和过去的同事们告别。大家都依依不舍。天武说，已经问了司令员，大家是有前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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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共事多年，天武出门，众人一起送出来，天武上了吉普车，一直开了很远，回头看，那些军官还在向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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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战争的形势，飞快发展，到处都是我方军队在进攻，敌方如大厦倾覆，一败千里，东北全境的解放已经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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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层对于将要面临的形势有清醒的认识，指出从现在起，要做好充分准备，接管全国所有的大城市。为了这个工作，需要大量的干部，从军队里抽调了很大一批，进行学习培训，准备随军南下，接管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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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也被调出了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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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集中在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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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们真多，街上，到处是来学习的干部，不少人刚从部队转来，遇见老战友，谈着各自的经历。初步学习后，组织对每个人的情况进行了调查摸底，然后根据各自特点，进行编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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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被编到湖北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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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组有好几十个人，组长姓李，是个地道的武汉人，一口纯正的武汉腔，个子高大，对大家很和气，也很关心大家的生活。据说他是来自武汉的地下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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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德玲也是武汉口音，李组长笑了：“苏佳同志，在这样北的地方，还有你这个老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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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湖北老乡到处都是。我们部队里就不少！”她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老李的，但是又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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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内容，主要是接管大城市的一些基本常识，湖北武汉地区的地理介绍，武汉革命传统，工业情况等等。老李来自武汉，学员们有什么不懂的，都去问他，他总是耐心地解答。德玲看着他，好笑地想，这人这么细致，有点婆婆妈妈吧？转头一想，细致耐烦，也是一种品质，自己在刀枪剑戟中过了半生，锋芒毕露，以后环境变了，都是自己同志，还真的要跟老李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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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学校组织郊游，年轻的同学去四下奔跑，德玲和老李坐在江边草地上，看着流水，享受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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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老家，那江比这浩大多了，就是水没有这样清。”老李感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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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是啊，那水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也多，还有**，小时候，我父亲带我们去看江，说江里去不得啊，**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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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笑着说：“**不吃人，它也只是一种鱼吧？我过去就在江边造船，看得多了，黑脑袋，很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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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你在哪个地方造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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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说：“武昌啊，市内不行，市内的江滩太窄了。我们在上游的白沙洲，那里有很宽阔的江滩。在洪水要来的时候，把船造好，等洪水一到，船就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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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你住武昌哪里呢？”“胭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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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和自己的家这么近？怎么就没有见过呢？德玲问他，老家还有什么人？老李说，父母不在了，还有兄弟，都住在一个叫涵三宫的小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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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对涵三宫非常熟悉。姨妈和表弟表妹，就在那里住过。她问老李：“你知道倪天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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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大声说：“怎么不知道！小时候，他就在我家住过。还有他妹妹倪芷秀，也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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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大吃一惊：“你是那里傅家的吗？我听说他们在那个家里住过。我姨妈去世后，是傅家老人收留了他们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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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万家的？老李望着德玲，激动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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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就是万家的，万德玲。苏佳是我后来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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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激动得站了起来：“我就是傅家老二啊！我叫颜法，李启明是组织上为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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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他乡遇故知！武昌小街上的乡邻，竟然在这千万里之外相聚，竟然在一个小组学习，真是不容易！两人都觉得对方亲切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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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咱们赶快去找到天武，他在部队做医生，要快去，不然我们出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南下。到了这里，不见面，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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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紧对一起的同学打了招呼，说有事，必须离开一下，请大家向组织上代请个假，很快就回。大家看着他们，都不解。两人顾不了这些，赶紧去找火车。天武的医院，在几百里路之外的长春附近，两人上了火车，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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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见了颜法，真是喜出望外！他已经是解放军医生，穿着干净的军服，披着白大褂，他一手拉着一个，一直把他们拉到自己的宿舍里，他的儿子念龙也带到了这里，看见德玲，腼腆地叫姑姑。三个人，都是经历许多苦难的，又是这样近的亲戚，真是千言万语，说不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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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同志都来看他们，听说这样的相逢，都说是奇迹。院长对天武说：“你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啊，今天咱们顾不了军规了，一定要喝酒！”他果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许多菜，端到天武宿舍里，四个人，加上小念龙，每人一张凳子，院长是东北人，好酒量，拿起搪瓷缸子就倒酒。只有颜法可以和他喝，可是颜法想着要返回单位，不敢喝多，院长摇摇头说：“不尽兴啊，你们南方人，什么都好，就是喝酒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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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见院长还要喝，说：“不敢再喝了，要是有手术哩？”院长呵呵笑着：“不是有你吗？怕什么！”德玲见院长这样热情，内心暗暗高兴，看情景，天武和同志们关系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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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无拘无束，谈着过去的事情。德玲说，我们可能马上要南下了，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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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说：“我们就留在这里了。马上医院要搬进城市里，要正规化，倪院长，是我们医院的人才！是我们医院的顶梁柱。”又说：“这里好啊，松花江，大平原，多好的土地，多好的空气！不比你们江南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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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和颜法都说是。心里，却在为天武不能返回故乡惋惜。军令如山，每个人只能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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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久待，德玲和颜法饭后立刻返回单位，天武送他们到车站，临别，三个人紧紧握手，舍不得分开。“替我照顾好芷秀啊！”天武，这个坚强的汉子，眼睛里竟也流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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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下来了。中央决定，派两万干部，十万军队迅速挺进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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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组编，德玲分在一支主力部队的政治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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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轻装，她把这么多年来积攒的书籍，统统送给了一个熟识的教师。那老师看她心疼，笑着说：“苏佳同志，你就自己留着吧！”德玲也笑笑：“等胜利了，你还给我！”那人笑着答应了。两人心里都明白，此去千万里，无数险关要闯，这一别，何年何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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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号雄壮地响起，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向东北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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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骑一匹白马，走在司令部的队伍中。那个矮壮的司令员就在前面不远，骑着枣红马。几个精干的警卫员，紧紧跟在首长身边，警惕地看着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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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遇到日本人的据点。日本人虽已投降，可是不向新四军缴枪，顽固地守着据点，等着中央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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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军官疾驰过来，请示司令员，是不是把这据点拔了？司令员大声斥责道：“拔他干啥？命令部队，快速绕过去！”于是部队绕了圈子，迅速通过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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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目标，是尽快赶到东北，那里是中央关注的核心地带，耽误了行程，你打再多的胜仗，也是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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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行夜宿，不知道经过多少村庄，绕过多少城市，终于通过山海关，到达指定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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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在这里迅速地方化，名字叫东北民主联军，划分了军区，德玲到一个军分区，担任政治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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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东北刚刚从日本人手里光复，社会治安不稳，到处是抢劫的，地方政权名义上建立了，却没有保障。部队太少，根本顾不过来，土匪到处袭击政权，抢粮抢钱，杀害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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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分区建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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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灯泡，照着小小的屋子，几个人围坐在地图旁，研究如何行动。分区司令员是农民出身，鄂豫皖时期入的伍，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养成了听见枪响不要命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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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鬼的奶奶！”司令员骂道：“昨天又把我的一个粮站抢了，这老虎不发威，他当老子是病猫了！”转头问参谋长：“查清了没有，昨天下手的是哪一部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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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参谋长是学生出身，抗战初期入的伍，办事干脆利落，和司令员是老搭档了。他立刻清楚地回答：“已经查清，昨天袭击粮库的是玉龙山的土匪！他们抢了粮食后，放火烧了粮库，现在已经带着抢去的物资回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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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姓汪，圆脸宽额，眼角布满皱纹，老红军，从井冈山下来的，已经四十多岁，到东北后才调来和司令员搭伙。对于这个虎气的司令员，政委很谨慎，军事问题上，一般以司令员的意见为准。此刻他看了看地图，试探性地问司令员：“这部分土匪实力较强，有一千多人，有机关枪，硬攻恐怕难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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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没有吭声，缓缓在屋子里踱着步。大家都看着他。半晌，他回过身来，说：“难打也得打！这些个土匪，完全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老百姓都看着哩！这次我们吃这么大的亏，如果不还手，群众威信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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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打，可是怎么个打法有讲究！”司令员回到地图边：“要打得巧，不能让战士去送死。我的兵，都是跟日本鬼子拼刺刀活下来的，哪能被这些小土匪糟践了！”他问德玲：“苏副主任，把你掌握的镇上土匪探子的情况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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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拿出个小本子汇报：“根据军区保卫部掌握的情况，本镇有大量土匪的眼线，他们刺探我军动向，为土匪提供情报，主要有开药铺的孙南山，开磨坊的赵子东，以及大地主桂华机等人，另外还有他们手下和亲戚。”德玲合上本子：“我们估计，这些人只是在镇上的，路上还有人，起中间搭桥作用，所以从镇上到玉龙山，应该有一条地下交通线，我们一有动作，情报马上就送上了山。”
”（style="display:none
司令员说：“怎么样，都听清楚了吧？他们的情报网很严密呀，所以我们总是吃亏。这回，我要利用找他们的情报网帮忙，给他们点厉害！”他把拳头重重顶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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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政委也说：“先放他们一马，留着他们，利用他们为我们办事！”
”（style="display:none
陶参谋长解释说：“司令员的意思，是造成我们要上山剿匪的架势，让敌人的坐探送情报上山，叫他们下来端我们的老窝，然后我们回头，包他的饺子！现在我们把兵力盘点一下，看怎么分配。”
”（style="display:none
“本分区，总共一个团的正规部队，下面有些县区队，战斗力不强，所以真正能抽出来的，只有两个营。因为必须留下一个营守卫机关。”
”（style="display:none
现在这三个营长就在屋子里。
”（style="display:none
团长大手一挥：“这回要出动三个营！土匪那么多，兵力少了不像样！”
”（style="display:none
汪政委靠近司令员，小声说：“这样一来，留守的同志危险性就大了！”
”（style="display:none
德玲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司令员的意思。她站起来说：“司令员，政委，我留下来，把一营三连留给我就行了。”
”（style="display:none
一营长笑着说：“三连连长是主任老部下，主任就是信得过！”
”（style="display:none
大家商量了好一阵，基本方案定了下来。各营营长都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参谋长便叫警卫员：“快到伙房去，搞点东西来吃！”警卫员跑步出去，不一会带着炊事员来了，一大笼刚蒸好的馒头，一些咸菜。几个人，不用谦让，抓起就吃。
”（style="display:none
吃着馒头，司令员把德玲叫到一边，低声和她说着什么，德玲一边听，一边点头。
”（style="display:none
第二天，各部队都开展了战前动员，要去打土匪老巢。一些士兵把借老百姓的东西赶快归还。还有一些洒脱的士兵，把津贴拿出来，几个人到馆子里吃肉。老板问，他们回答：“要打仗了，吃饱了再说！”
”（style="display:none
第三天夜里，部队紧急集合，士兵们匆匆站在大街上，报数声传得很远。一声长长的哨音，部队“哗”一个向右转，两人一排出发了。
”（style="display:none
镇上，只留下一个连，由政治部副主任苏佳带着，负责机关守卫。
”（style="display:none
人们不知道的是，在区党委**机关里，所有共产党员、共青团员都发了枪，他们十个人一队，由有经验的队长带领，按计划守在一间间房子里。最高的那间屋里，三连长带着几挺机枪，墙上悄悄掏出了枪眼，士兵警惕地四下瞭望。
”（style="display:none
德玲在镇粮库里，一个排的战士跟着她，配有两挺机枪。机枪上了瓦，这样可以和镇机关的火力形成交叉。德玲提着驳壳枪，从枪眼里往外看，寂静的原野上，只有夜风嗖嗖吹着。
”（style="display:none
拂晓时分，粮库里的电话机响了，是三连长打来的。
”（style="display:none
“苏副主任，发现情况了！镇子东方，有影子向这里过来！”德玲说：“按计划行动！”对方应了一声，放下电话。
”（style="display:none
不一会，房顶上的哨兵报告，西边发现情况！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拉开枪栓，等着命令。
”（style="display:none
黑影越来越近，到镇子边，他们停住，蹲下，观察了好一会。从路边树林里钻出几条黑影，悄悄耳语了一阵又钻进树林。
”（style="display:none
这样静，看来镇上的共军没有防备。
”（style="display:none
东面的黑影忽然跑起来，他们迅速窜到**大院高墙下，摸到大门口，架起人梯，翻墙。几乎在他们刚搭起人梯的同一时刻，从院里的高房子上，一连摔下十几颗手**，“轰轰轰！”将墙边的土匪炸倒一片。机关枪“咯咯咯”响起来，朝着黑影射击，火力很猛，顷刻撂倒一片。粮食仓库这边的土匪，听到那边的枪声，马上把袭击变为强攻，十几个土匪呐喊着，一起向大门扑来。就在他们还未到门口的时候，一排人头从墙上探出，排子枪向他们射击，立刻打倒几个，剩下的，连滚带爬逃回树林。
”（style="display:none
土匪遭到这突然袭击，被打蒙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架起机枪，猛烈射击，子弹雨点一样打在墙上，打在枪眼周围，一颗子弹射进枪眼，一个战士牺牲了。
”（style="display:none
土匪躲在树后面射击，他们的枪法很准，又一个战士被击中，从墙头倒下。德玲赶紧叫人把他抬进屋里。房顶上的机枪，居高临下，向着土匪猛射，可是都打在树身上。
”（style="display:none
德玲从楼梯上爬上瓦，一个班的战士伏在瓦上，朝着下面射击。德玲看土匪隐藏在树后，吩咐节省子弹，枪声稀了。
”（style="display:none
土匪听见枪声稀了，试着从树后露出身，几个土匪，操着熟练的战术动作，连滚几滚，到了院墙附近，一起挺起来，向院子里投出手**。“轰轰”的爆炸，院子被烟雾遮住了。土匪趁机用大木头撞击大门。
”（style="display:none
德玲吩咐手**。战士们每人掏出一颗，德玲自己也拿了一颗。此刻土匪已经将大门撞开，十几个土匪冒失地冲进院子。德玲一声“扔！”瓦上飞下十几颗手**，一起在院子里的地上爆炸，冲进来的土匪，鬼哭狼嚎，丢下几具尸体，逃出院子。
”（style="display:none
一连打退土匪三次进攻，天渐渐亮了。看东边，土匪不停地进攻，他们包围了**大院，不停地向里面投手**，院子里的战士已经全部退入房间。
”（style="display:none
镇子上，土匪进入了所有的居民房子，搜索**人员，寻找财产，到处是砸门声。更外面，土匪在镇子周围撒下了包围圈，一些黑色衣服的人拿着枪，守在每一条小路的路口。
”（style="display:none
镇子已经全部落入土匪手里了。除了两个地方还在交火。一个是粮库，一个是**大院。而这两处地方，土匪没有占到上风，民主联军占据了有利地形，不断地射击，使得土匪不能接近。
”（style="display:none
天色更亮了，远处的田野都看得清楚了。已经打了两个多小时，两处据点仍然在坚守。
”（style="display:none
忽然，在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人影，很快，成散兵线排列的部队出现了。部队从东西两面包抄，张开成一个很大的扇面，向着镇子压缩过来，越接近，人员越密集，最前面的，是一些端着***的联军战士，他们不慌不忙地走着，枪平端在腰间。再后面，所有的士兵都把步枪端在手里，刺刀闪闪亮。
”（style="display:none
“主力回了！”德玲高兴地说，命令战士，用火力牵制住敌人，准备冲锋。两处据点里，战士们发出海一样的欢呼声：“好啊！主力到了！”“兔崽子们，跑不了啦！”“打呀！”枪声骤然密集起来，从房顶上，雨点般抛下手**，落在街道上，到处炸起团团黑烟，土匪们在黑烟中嚎叫。
”（style="display:none
土匪开始逃窜了。他们分成几支，向不同方向冲击，但无论怎么冲，都在那个巨大的扇面里。
”（style="display:none
冲锋号响了！进攻的战士跑了起来，枪声炒豆般响起，阻止着土匪的突围。两处据点里，坚守的战士们也冲了出来，他们迅速冲到街上，追在土匪的背后，向他们射击。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土匪被活捉了。
”（style="display:none
两面夹击，土匪崩溃了，他们已经没有指挥，各自为战，拼命逃窜，他们是狡猾的，能像鱼一样从网的缝隙中滑出去。
”（style="display:none
不到一个小时，战斗结束了。消灭土匪一百多，活捉几十个，匪首带着几百土匪，从东边树林那里，抢在包围圈合拢之前逃跑了。
”（style="display:none
司令员大步上前，和德玲他们紧紧握手。政委笑着说：“这是司令员布下的一个袋子，土匪傻头傻脑，硬往里面钻么！”
”（style="display:none
原来，部队在夜里出发后，并没有走远，就在二十多里外的荣茂屯扎下，等土匪攻打镇子，部队出其不意，突然杀回，包了土匪的饺子。
”（style="display:none
但是这是些惯匪，作战能力很强，就是在被包围的情况下，也能组织突围，逃跑的还是大部分。“不要紧，总有把他们全歼的一天！”政委信心十足地说，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天下了，土匪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保卫部门，将已经掌握的土匪坐探全部逮捕。审讯之后，知道就是他们给土匪提供的情报。
”（style="display:none
打了胜仗，部队加餐庆祝，到处是热腾腾的气氛，首长们到各个部队去，给战士们讲话，祝贺他们。这一仗，狠狠挫败了土匪，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此后部队又出动了几次，对玉龙山进行围剿，土匪架不住了，吃了几个败仗后，逃往了更远的深山。
”（style="display:none
但是更加严峻的局面随之出现。国民党的正规部队，大规模地压了过来。
”（style="display:none
这是一些战斗力很强的部队，一色美式装备，其中不少部队，参加过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和日本军打过硬仗。他们一路开来，似乎没有敌手，联军做战略退让，国民党部队步步紧逼，大城市几乎都被他们占了，乡村也占了不少，所过之处，刚刚建立的地方政权几乎都被摧毁。
”（style="display:none
退让，迂回，部队向北满收缩，到没有地方退让的时候，大规模的恶战终于发生。
”（style="display:none
那是一个中等城市，处在交通十字路口，两条铁路在这里交叉。守住了这里，就是守住了东北交通。
”（style="display:none
决战在这里发生。
”（style="display:none
大炮的轰击，几乎没有停息过。几百门，几千门？耳朵都被震聋了，战壕垮了，地堡垮了，高地上，看上去那样坚固的碉堡，只一炮就轰塌，里面的战士全部阵亡。
”（style="display:none
司令员，政委，参谋长全部在阵地上。第一天，政委负了重伤。德玲本来是在后方的，看见政委负伤，她呆不住了，带着一个警卫员去了前沿。
”（style="display:none
到处是战士的遗体！有的握着枪，眼睛怒睁，有的握着一只手**的木柄，那是拉响手**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树木全部被烧焦，泥土都是松软的，士兵们趴在松软的土里，满面灰土，握着枪，看着前面。
”（style="display:none
德玲猫着腰，沿着半截堑壕走了一遭，一边鼓励战士们，援兵很快就来了，只要坚持下去，就是胜利！一个圆脸的士兵，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张开嘴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
”（style="display:none
“苏副主任，要是有红烧肉吃，我们就能守住！”周围一阵哄笑。原来土里面还有许多活着的战士！他们都活动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看着德玲。
”（style="display:none
德玲大声说：“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守住阵地！决不能叫敌人占领这里。首长们都下来了，我们和你们一起，打退敌人！”
”（style="display:none
一个战士说，他看见参谋长在前面。德玲听说，马上去了那儿。
”（style="display:none
陶参谋长看见德玲，楞了一下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德玲说：“后方没事，我来前沿看看。”陶参谋长问了政委的伤情，沉默了半天。他对德玲说，既然来了，就要保护好自己，敌人炮击太凶了！话音未落，天空中响起“哧哧”的声音，敌人炮弹一颗颗划着抛物线落下来，德玲立即伏在堑壕里。“轰轰轰！”炮弹接二连三的在附近爆炸，本来已经翻松的土地被炸得像沙土一样，战士们的身体都半埋在沙土里。
”（style="display:none
炮弹渐渐向后延伸。参谋长站起来，大声喊道：“同志们！检查武器，准备战斗！”对面的敌人都挺起身子，成散兵线逼过来，一边走，一边朝阵地开枪。战士们紧张的等待着，枪已经没有依托的地方了，只能端在手里，端久了，手禁不住颤抖。
”（style="display:none
忽然，司令员从堑壕那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都给我上刺刀！跟着我冲锋，把他们杀回去！”战士们纷纷从身后拔出刺刀，装在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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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半蹲在堑壕里，提着驳壳枪。敌人只有一百多米了，他正要跃起，一个年轻的营长过来对他说：“司令员，你不能去！让我指挥吧，保证把敌人打退，不然你枪毙我！”司令员看了那人一眼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那人说：“不打退敌人，枪毙我！”说着端起手里的步枪，向敌人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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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只有几十米了，一声“打！”整条防线都喷出火舌，子弹向敌人射去，将最前面的敌人打倒。营长站起来，挥着步枪喊道：“同志们冲啊！”带头向前冲，士兵都爬起来，跟着他，挺着刺刀冲过去，眨眼两边人马就纠缠到一起，只见刀光闪闪，刺刀磕碰，到处是血花飞溅，惊心动魄！肉搏持续了十几分钟，敌人渐渐不支，退下去，我方退入堑壕的，不及先前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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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地前，到处是年轻的尸体。那个营长是抬回来的，已经没有气了。司令员沉着脸，看着参谋长和德玲，半天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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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事班送来饭，果然有红烧肉，只是至少有一半没人吃。炊事员抹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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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负伤，司令员、参谋长和德玲在前沿整整坚持了三天。夜里，轮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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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部已经牺牲了至少三分之二的士兵。防线大大空虚。德玲心想，可能最后的时刻要来了。用望远镜，可以看到敌人后方，车叫马鸣，重炮源源开到，加紧修筑阵地，大规模的总攻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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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就在这里吧！德玲想起了肖老师。老伙伴，等着，我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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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候，一个参谋从后面泥土里爬过来，看见司令员，高兴地说：“好了，我还以为我活不过今晚哩！”他跳进堑壕，急切地说：“命令，今晚八点撤退！注意防备，不得造成撤退时的损失。”他说，一路上敌人的炮弹不住落在他身边，而给他的命令是，如果撤退命令送不到，立即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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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心里都有一阵喜悦！司令员当即派人四下送命令，叮嘱说，哪个八点前撤退，或者暴露我方意图，杀无赦！参谋长左胳膊缠着绷带，通讯员刚走，他说：“我不放心，我去那边擂着！”说着带一个兵，猫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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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的参谋要走，司令员说：“你莫走！在这里看着，看我们是不是严格执行命令！”参谋只有无奈的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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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站在司令员身边，感觉得到他呼呼喘着气。身经百战的司令员，也紧张了。德玲理解司令员。撤退命令来之前，大家都以为反正不过是牺牲，倒没什么。现在突然有了生的机会，就要考虑如何生存了。部下的生命都在指挥员手里！司令员是担心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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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最担心敌人进攻。如果敌人和我们纠缠一起就糟了，因为兄弟部队一定都按照命令撤退，失去左右掩护，那是不堪设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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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对面的敌人没有一点动静。只是偶尔发几颗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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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钟到了！口令传下去，部队迅速脱离前沿，大步朝后撤去。夜色掩盖了人们的身影，一口气走出几里地，后面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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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是撤退的部队。所有的车辆都没有了，人们提着步枪，疲惫地，却是紧急地走着，很快出了城，更加快步地走，向北，一直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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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最终退过了松花江。过了江，司令部在一个小村子休息。司令员和德玲坐在打谷场的石磙上，吸着烟，吐出一口，对德玲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土已经埋到你我脖子上了！如果不是总指挥，我们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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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战的部队，损失巨大，士兵牺牲大半，活下来的都带伤，个个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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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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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松花江，波涛滚滚，掩护着这些九死一生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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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前景不明朗，一如那灰蒙蒙的天空，老是罩着云雾，一种阴雨将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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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在小村庄里休整，司令部的人，没有参加日常训练，在老乡的茅草棚里，各自整理着自己的文件。司令员找参谋长下棋，德玲在一边观战，三个人，都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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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亲切的面孔不见了！叫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老部队一起来东北的几千人，现在只有千余人了。从当地补充了一些农民，可是数量严重不足，连损失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农民们不愿意当兵。这些朴实的东北人，不懂什么政治，什么阶级，他们只看到中央军的武器好，军装是新的，开着卡车，就认为那是“正统，”现在民主联军又打了败仗，他们参军的热情更是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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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爷甚至好心地劝他们：“要是打不过人家就撤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样的民众，自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子弟交给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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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使老百姓信任我们呢？每个高级领导都在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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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级派来通讯员，送来一个会议通知，要部队政委去总部开会。政委负伤，司令员叫德玲代替政委去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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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骑着一匹马，赶了三十多里地，到了总部。兄弟部队的人早到了，还有地方上一些同志，大家在会议厅里，叽叽喳喳。忽然，总部首长进来，陪着一个身材中等的人，这人穿着灰色列宁服，戴一顶棉帽，有人认识他，是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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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会议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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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开始做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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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我们千里迢迢，到东北来，和敌人打了几仗，吃了苦。大家情绪不高。老百姓看我们武器不好，不肯把子弟交给我们，部队没有补充，这都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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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是鄂豫皖，不是江西，不是华北也不是华中。在那些地方，老百姓了解我们，知道我们是穷人的队伍，是为老百姓做事的！可是东北这个地方，日本人统治了十几年！老百姓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对于我们的阶级本质不了解。他们怎么会支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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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好办！还是我们过去的一套，发动群众，铺开来，到老百姓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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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传达了一个新的、重要的信息：将在整个北满开展土地改革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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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们就是打土豪分田地的出身！现在不过是把它又捡了起来。不过不是照搬。一切工作都要严格按照政策，在各级党的领导下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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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听明白了，就是把地主的土地分给穷人，让穷苦老百姓拥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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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足足讲了两个小时。然后是分组讨论。有同志说，敌人把我们赶过了松花江，是坏事，也是好事，我们一条心建设北满，一面剿匪，一面土地改革，等我们粮食足了，兵员齐了，再打过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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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决定，不分部队地方，抽调有能力的同志，到乡下去，开展土地改革运动，将群众发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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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会议后不久，德玲带着一个工作队，去了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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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头，由于军事指挥得当，更由于土改的顺利进行，大批翻身农民参军，兵强马壮，形势渐渐向有利的方向转变，战争发生逆转，联军开始进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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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的战役，都是以胜利告结束。到第三个年头，联军改名为解放军，打过松花江，兵临长春城，将这个古城团团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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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所在部队，担任围困主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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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层层的铁丝网，纵横交错的堑壕，地堡，碉堡，数不清的机枪大炮，纵深阵地，将这座孤城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连只老鼠都不可能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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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军十万，围困军也是十万，彼此都不能进攻，就这么对峙着，看谁坚持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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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对守军明显不利。解放军放置长春不打，主力南下，去攻击通往关内的道路上的国军。随着一次次胜利，长春已经成为孤悬在解放区里的一座城市，毫无获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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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部队对长春实行了严密的经济封锁，在长90里、宽50里的封锁区内，禁止粮食、燃料、蔬菜等一切生活物资运入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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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了几个月，城内守军已经到了将崩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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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德玲无事，翻看着上级发下的敌人各个部队主要军官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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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眼睛一亮：倪天武！这不是自己的表弟吗？她仔细把相关说明读了一遍。“倪天武，湖北武汉人，上校，某某军野战医院院长，抗战中曾获国光勋章。”这就是他了，天武。那个年轻聪明的表弟。当年，是他把自己送出武汉那个危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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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当了医生。那时候他家很苦，妹妹芷秀在万家做活，天武勤工俭学，希望用学习改变命运。他做到了，可惜入错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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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一时心里千头万绪，爹妈现在如何？那样惨烈的抗战，残疾弟弟还在吗？可能天武会知道的。德玲真想现在就见到天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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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之内，那个医院院长真的就是倪天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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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缅甸回国后，天武部队又经历了再次远征，这次大获全胜，可是他的妻子李琴却牺牲了，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念龙。如今这孩子跟着他，也在围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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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传令兵来，叫他去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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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部已经聚集了好多军官，军衔从中校起。司令官和几个高级幕僚在地图旁，正在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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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司令官说：“叫弟兄们来，因为我们是多年的弟兄，在这危急时刻，需要商量一个决策出来。被围这么长时间，眼下已经绝了粮，现在必须决定，是突围，还是……”司令官没有说下去，大家都知道那咽下去的一句是“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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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是生死弟兄，过去那样苦都一起过来了，弟兄之间不能留一手。今天人人都要表态，不要来虚的！那样对不起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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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副师长叫道：“司令官的意思，是可以投降吗？我们部队没有这样的传统！那样也对不起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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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问：“你说怎么办？”那人嚅嗫了一下，却也没有下文。突围，外面铁桶一样，几次突围都被打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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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鸦雀无声。投降这个词，从军人口里，很难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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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试探着说：“可不可以和对方商量停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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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人说：“废话！他们能同意吗？这个时候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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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官忽然转过身，大声说：“咱们都是武人，我今天要听听文人的意见。倪天武！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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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一下子楞住了。司令官是缅甸时候的老上级，此刻这样说话，是信任。他马上一个立正：“报告司令官，我不是文人，也是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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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官笑起来：“没说你不是军人，是说你喜欢读书！你说出你的想法来。不管说什么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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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看看周围，都是多年的同事，便鼓起勇气说：“我的想法，现在以保全士兵和老百姓的生命为第一要务！”他不敢说失败是必然的，只说：“我们已经陷入绝境，再过几天，不说打仗，就是饿也饿垮了！老百姓更不用说。所以不是我们辜负上峰，是不得已，上峰应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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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官大声说：“好!是个军人！敢说出心里的话。我说过，怎么说都没关系。大家看看，倪院长的说法有没有一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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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们面面相觑。一些人不愿意投降，可是实在没有好法子，而支持天武的，怕惹祸，不敢做声。司令官看看大家都不说话，已经明白了意思。他对着军官们说：“大家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那么现在就派代表，和对方商量停火的事！我说是停火啊，他们要说投降是他们的事。”说着瞟了参谋长一眼。昂然走进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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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已经和司令官商量过了，便派一个高级参谋，一个副官，马上坐车通过火线，和对方商量停火。他嘱咐：“一定要说停火啊，不是投降。这是司令官的意思！”那两个人，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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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代表回来了，对方不仅仅同意“停火，”而且主动提出，如果部队接受整编，可以算起义，编入解放军序列。饿极了的官兵，听见这个消息，都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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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浩浩荡荡开出城，交了武器，由共方人员带领，各自到指定地点宿营。天武以医生的名义，到士兵那里转了转，看见士兵们围着桌子，大口吃着馒头，喝着猪肉菜汤，士兵们看见他，都起立敬礼：“倪院长好！”天武心里，觉得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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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命令，少校以上军官集中学习。天武和军官们一起，天天听政工人员讲课，每天伙食很好，晚上还可以下棋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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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忽然一个解放军军官走进来说：“倪天武，有首长要见你！”一起学习的人都呆了，天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那军官，上了一辆吉普，一会到了一个宽大的平房前，门口有哨兵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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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英姿飒爽的解放军女军官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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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她大声叫着，跑过来，紧紧握住天武的手：“我早说过，我们迟早要到一起的！”这不是德玲表姐吗？她怎么在这里？多年前，天武送她离开武汉，那是亡命。现在她竟然做了解放军军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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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脸上，一脸亲切的笑，她把天武让进屋子，给他倒茶，对他说：“我们司令员听说了我们的事，要来看你哩！”果然，一会进来两个军官，为首的是司令员，他伸出手来说：“两个湖北的老表，在东北战场上相逢，不简单，所以我要来看看你！”天武握住司令员的手，连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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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大声对天武说：“你跟我们解放军有缘啊！”天武不解地看着他。司令员接着说：“第一，你是我们的对手，现在又是朋友了。第二，你帮助过你表姐，我们的地下工作人员，对革命是有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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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亲上加亲吧，无巧不成书是不是？”司令员哈哈大笑：“今天就要请你喝酒，还有，你是个军医，正是我们需要的。你现在就结束学习，到我们的一个医院去，还做院长，不过是副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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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说，听从司令员安排。司令员当时就叫文书起草了命令，注明天武是起义军官，现在任命为某野战医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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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没有军衔的哦！”司令员说：“你是上校也好，将军也好，我这里没有相应的给你，委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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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问，他那些军官同事怎么处置？司令员说：“放心！我们是讲政策的。愿意留在军队的，继续服务！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不过先要学习一段时间。”又说：“倪医生，你有一副菩萨心肠哦！好！做人就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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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一直插不上嘴，见司令员说得差不多了，说：“我的表弟来了，马上又要走。你们是不是给我们单独一点时间，让我们谈谈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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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说：“好啊，那么就你一个人陪你表弟喝酒了。我们走。”说着和陶参谋长一起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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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和天武一起到食堂里去，炊事员把他们安排到一间小屋里，端上酒菜，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谈着家乡的各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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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问芷秀，问德济，天武一一作了回答。德济在日本人占领武汉期间，由芷秀带着，度过了八年艰苦的生活，芷秀和老三结了婚，德济还和他们一起。德玲听了，感动地说：“芷秀这人，真是不简单！那样的忍辱负重，人间什么样的苦她都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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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德洪为了卖房子，竟然将芷秀他们赶出来，德玲气得脸色都变了：“什么东西！我要找他的！”半天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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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谈了一阵，有人叫德玲开会，德玲对天武说：“好好干吧，不要有任何顾虑。你的政治身份已经定了，是起义军官！是有功劳的！从此你就是解放军队伍里的一员了，不会有任何的歧视。我们以后多联系！”说着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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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回到学习的地方，和过去的同事们告别。大家都依依不舍。天武说，已经问了司令员，大家是有前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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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共事多年，天武出门，众人一起送出来，天武上了吉普车，一直开了很远，回头看，那些军官还在向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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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战争的形势，飞快发展，到处都是我方军队在进攻，敌方如大厦倾覆，一败千里，东北全境的解放已经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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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层对于将要面临的形势有清醒的认识，指出从现在起，要做好充分准备，接管全国所有的大城市。为了这个工作，需要大量的干部，从军队里抽调了很大一批，进行学习培训，准备随军南下，接管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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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也被调出了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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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集中在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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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们真多，街上，到处是来学习的干部，不少人刚从部队转来，遇见老战友，谈着各自的经历。初步学习后，组织对每个人的情况进行了调查摸底，然后根据各自特点，进行编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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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被编到湖北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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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组有好几十个人，组长姓李，是个地道的武汉人，一口纯正的武汉腔，个子高大，对大家很和气，也很关心大家的生活。据说他是来自武汉的地下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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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德玲也是武汉口音，李组长笑了：“苏佳同志，在这样北的地方，还有你这个老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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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湖北老乡到处都是。我们部队里就不少！”她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老李的，但是又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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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内容，主要是接管大城市的一些基本常识，湖北武汉地区的地理介绍，武汉革命传统，工业情况等等。老李来自武汉，学员们有什么不懂的，都去问他，他总是耐心地解答。德玲看着他，好笑地想，这人这么细致，有点婆婆妈妈吧？转头一想，细致耐烦，也是一种品质，自己在刀枪剑戟中过了半生，锋芒毕露，以后环境变了，都是自己同志，还真的要跟老李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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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学校组织郊游，年轻的同学去四下奔跑，德玲和老李坐在江边草地上，看着流水，享受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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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老家，那江比这浩大多了，就是水没有这样清。”老李感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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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是啊，那水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也多，还有**，小时候，我父亲带我们去看江，说江里去不得啊，**吃人的！”
”（style="display:none
老李笑着说：“**不吃人，它也只是一种鱼吧？我过去就在江边造船，看得多了，黑脑袋，很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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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你在哪个地方造船？”
”（style="display:none
老李说：“武昌啊，市内不行，市内的江滩太窄了。我们在上游的白沙洲，那里有很宽阔的江滩。在洪水要来的时候，把船造好，等洪水一到，船就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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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你住武昌哪里呢？”“胭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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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和自己的家这么近？怎么就没有见过呢？德玲问他，老家还有什么人？老李说，父母不在了，还有兄弟，都住在一个叫涵三宫的小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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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对涵三宫非常熟悉。姨妈和表弟表妹，就在那里住过。她问老李：“你知道倪天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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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大声说：“怎么不知道！小时候，他就在我家住过。还有他妹妹倪芷秀，也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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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大吃一惊：“你是那里傅家的吗？我听说他们在那个家里住过。我姨妈去世后，是傅家老人收留了他们兄妹。”
”（style="display:none
啊，你是万家的？老李望着德玲，激动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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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就是万家的，万德玲。苏佳是我后来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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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激动得站了起来：“我就是傅家老二啊！我叫颜法，李启明是组织上为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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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他乡遇故知！武昌小街上的乡邻，竟然在这千万里之外相聚，竟然在一个小组学习，真是不容易！两人都觉得对方亲切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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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说，咱们赶快去找到天武，他在部队做医生，要快去，不然我们出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南下。到了这里，不见面，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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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紧对一起的同学打了招呼，说有事，必须离开一下，请大家向组织上代请个假，很快就回。大家看着他们，都不解。两人顾不了这些，赶紧去找火车。天武的医院，在几百里路之外的长春附近，两人上了火车，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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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见了颜法，真是喜出望外！他已经是解放军医生，穿着干净的军服，披着白大褂，他一手拉着一个，一直把他们拉到自己的宿舍里，他的儿子念龙也带到了这里，看见德玲，腼腆地叫姑姑。三个人，都是经历许多苦难的，又是这样近的亲戚，真是千言万语，说不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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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同志都来看他们，听说这样的相逢，都说是奇迹。院长对天武说：“你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啊，今天咱们顾不了军规了，一定要喝酒！”他果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许多菜，端到天武宿舍里，四个人，加上小念龙，每人一张凳子，院长是东北人，好酒量，拿起搪瓷缸子就倒酒。只有颜法可以和他喝，可是颜法想着要返回单位，不敢喝多，院长摇摇头说：“不尽兴啊，你们南方人，什么都好，就是喝酒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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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见院长还要喝，说：“不敢再喝了，要是有手术哩？”院长呵呵笑着：“不是有你吗？怕什么！”德玲见院长这样热情，内心暗暗高兴，看情景，天武和同志们关系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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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无拘无束，谈着过去的事情。德玲说，我们可能马上要南下了，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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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说：“我们就留在这里了。马上医院要搬进城市里，要正规化，倪院长，是我们医院的人才！是我们医院的顶梁柱。”又说：“这里好啊，松花江，大平原，多好的土地，多好的空气！不比你们江南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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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玲和颜法都说是。心里，却在为天武不能返回故乡惋惜。军令如山，每个人只能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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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久待，德玲和颜法饭后立刻返回单位，天武送他们到车站，临别，三个人紧紧握手，舍不得分开。“替我照顾好芷秀啊！”天武，这个坚强的汉子，眼睛里竟也流出泪来！